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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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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这场雨,下得不算太久,谢琼琚抱着孩子跑到安平镇长街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无人的街头,夜色滚滚,不见星月,她却准确无误地寻到了荣氏医馆。

被横抱了一路的孩子眼下伏在她肩头,容她腾出一只手敲门。

店门是木质的,有些年头了,上面铜锁边的朱漆已经斑驳掉落,生出毛躁的木刺。雨水淋刷后倒也刺不到人皮肉里。

然,待屋里人出来开门时,谢琼琚四根指节还是磨破了皮。

敲得太久,太用力。

可是饶是如此长久的声响,皑皑都没有睁眼醒来的模样。

“荣大夫,是我。阿雪。”

被唤作荣大夫的中年男人将将睡下,这会拎着灯笼将门开出条缝隙打量面前人。

“那会我带了面具,您救救我女儿”

“进来”荣大夫将门打开。

“跌在门槛上。”

“就是、我没抱住,撞在了上面。”

“大概大概”谢琼琚望向外头的天色,“差不多落雨那会撞的。”

荣大夫问什么,谢琼琚答什么。

听来流利。

他看她一眼,回头继续检查躺在榻几上的孩子。

这位荣氏医馆的大夫是她在安平镇上唯一认识的医匠。去岁,她暂住在客栈以挖草药售卖谋生的时候,便是卖给他的。

当时曾挖到过一株罕见的黄参,她跑了好几家店,只有他没有拼命压价,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收走了。

看她为采药磕了一身伤,便又给了一些跌打的药酒,还道以后有事可来寻他。

谢琼琚已经来寻过他一回了,就是初见朱婆婆扭伤脚那回,她搀她到这正骨,荣大夫也没要她们钱。

道是看在她那株黄参的面上,卖个人情。

人情自当有来有往,没有谢琼琚这般连番索要的。

还是如此深夜。

但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是局促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荣大夫,孩子没事,只是皮外伤对不对”

荣大夫已经检查完孩子的伤口,正在给她清创。后脑鼓起很大一个包,伤口也大,但好在不深。

闻他这样讲,谢琼琚松下口气。

但是荣大夫的神色并不轻松,他给孩子包扎好,将她翻过来趴在榻上,谢琼琚欲抱来伏在自己身上,却被他阻止了。

“你身上都是湿的,不能抱她。”荣大夫在一旁边净手边道,“外伤无碍,用两贴药便可。但是接下来一昼夜,得防她嗜睡,头晕,呕吐。若有这三者其一的症状,便说明脑子里有淤血,届时便麻烦了。但若是这期间,她能清醒,想进食,便也是无碍的。”

“熬过这一昼夜便好了吗就是到明天日落那会”谢琼琚神思还是清明的,就是说话开始哆嗦,“可是她现在就睡着了。有、有一个多时辰了,都没醒。这是天黑了,她困了,还是您说的嗜睡”

“你试着叫叫她。”荣大夫说着话,转回了屋内。

谢琼琚跑过去想握住皑皑的手,没握上。

她往四周寻去,最后目光落在那件大氅上,大氅的里子没有湿。她一边喊着孩子,一边拧干自己两只衣袖的袖沿,然后在里子上反复搓干手上的水渍,甚至想能不能搓出一点热气。

搓了一会,手皱巴巴地干了,银白的里子上除了斑斑水渍,还有一缕缕淡淡的血迹。

她朝手心哈气,终于握上孩子的手,只是继续唤她的时候,她开

始掐她,用了很大的力气。

皑皑细弱枯瘦的手背腕间,都被她掐出指印。

终于,孩子发出一点呻吟,缓缓挣开眼来。

“皑皑”谢琼琚一下便笑了起来,眼泪滚在眼眶。

“疼”皑皑缩起手,欲要摸上脑袋。

“你哪里疼”荣大夫端着一盏热汤出来,见人醒了,赶紧过来问她。

“手疼,头也疼。”

“这里有几根手指头”荣大夫伸出三根指头晃了晃,定下时变成了四根。

“四根。”皑皑蹙着眉,“开始仿佛是三根。太暗了,我看不清。”

“看不清”荣大夫望着两盏高燃的烛火,蹙眉问道,“头除了疼,晕不晕想不想吐”

皑皑摇头,“就是疼。”

“你喝了驱驱寒。”荣大夫将姜汤递给谢琼琚,思索了片刻,“暂时看应当还好,你先带回去吧,还是细心观察一日。有事再过来。”

谢琼琚闻荣大夫话语,又看皑皑清醒模样,心中松泛了些,捧过热气腾腾的姜汤,感激地喝下。

暖流熨帖过肺腑,她恢复了一点生气。只是搁下碗盏,正欲抱起女儿的一刻,方才意识道,自己身无分文,无处可去,甚至还背着两条人命。

若非雨水冲刷,身上当有更多的血迹。

若非皑皑受伤,也无法掩饰她这一身杀戮。

她佝偻着身子,半晌拾起大氅,转身低语道,“荣大夫,我没有带银子。我就在王氏首饰铺上工,能否明日拿了工钱给你”

“我不会跑的。我、今个就留在这处,天一亮就去拿银子”这大概是谢琼琚迄今为止,说的最卑劣的话。

哪是什么留人抵押,分明是她无处安身。

荣大夫看着她,叹了口气,“眼下你在这歇一晚自然无妨,但是白日里我要开张做生意,便不好待了。”

“我知道的,天一亮我就走。”谢琼琚频频颔首。

“孩子那一点皮外伤不值什么钱。”荣大夫转去内堂时,看见又重新合眼的小姑娘,只道,“但你还是要备些银子,以防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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