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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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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此前在父亲上寿之日的那番谈话,谢思言对于父亲知道自己对陆听溪的心思并不觉惊诧。

“还是不必了,儿子的婚事,父亲不必挂心。”谢思言道。他如今心里乱得很,而且他爹先前还隐隐透出不赞成他跟陆听溪的婚事的意思,如今还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谢宗临眉头紧拧“你自己掂量掂量你这话合宜否。所谓家成业就,先言家再言业。你若不成家,纵怀金垂紫,又如何克绍箕裘”

“儿子心里有数。总之父亲不要插手便是。至于陆家那边,父亲还是不要派人叨扰了。”

谢宗临冷眼盯了儿子半日,也未多言,挥手命他退下。

谢思言一礼,回身出了书房。

从廊上下来,迎面走来一着宝蓝色直裰的少年。那少年一瞧见他,就僵了一下,跟着快步上前施礼。

谢思言容色淡淡。

眼前这少年是他那继母过门后生的儿子,名唤谢思和。这名字是他父亲亲自定的,用意彰明较著,便是担心长房因之而失和。

阀阅巨室里,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不定揣着什么心思,毕竟再是同宗,总还是要分家的。尤其是有爵位的人家,倾轧更甚。他父亲大抵忖着贾氏待他不可能完全视如己出,有了谢思和之后,怕这女人为给自己儿子争利,生出事端来,这是以此名敲打他们母子。

贾氏进门之后,也确实安分守己,至少明面上是这般。贾氏也的确是待他极好,好到亲娘怕都做不到她那份上。

当初他去抱璞书院就学,临行之际,贾氏哭得几乎晕过去,一把挥开亲儿子谢思和,定要去送他出城,被父亲阻了。他后头都出城二三里了,贾氏竟又携一众仆妇追了上来,说他冬衣带的不多,她终究不放心,就又给他收拾了几件亲自送来。送了冬衣仍是不肯离去,依依惜别,泪水潸然,再三叮嘱若是遇见什么难处定要给家中来信,又絮絮叨叨嘱咐许多细枝末节,若非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位业师在,他不好让贾氏下不来台以致令父亲难堪,不要说听她叨叨了,他连她捎带来的衣裳都要扔掉。他早就说过,不让她碰他的东西。

他是不信有人能待继子胜过亲子的,血浓于水,没有血脉相连,他自小又并非在她膝下长大,哪里来的什么母子情分。贾氏越是这般不遗余力地向他示好,他就越觉得这女人虚伪。他命人查过贾氏,并没查出这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端倪,她倒确似是表里如一、实心实意地待他的,甚至谢思和私底下对他稍有不敬之言,贾氏还会呵斥。但即便如此,他仍对她疑心颇重,他十分不喜这个继母,自小便如此。

连带着,他也很是不待见谢思和。他能瞧得出,谢思和也不喜他,并且怕极了他,平日里的恭敬不过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谢思言只一摆手,让谢思和平身,拂袖而去。

待到谢思言走远,谢思和才敢全然直起身。他盯了谢思言的背影一眼,转去后院寻贾氏。他如今也到了年纪,父亲去年就在前院给他辟了个书房出来,书房不小,内有碧纱橱,他平日里就宿在那里。

贾氏正低头写帖子,见儿子过来,问他何事。谢思和朝她案上望了眼,皱眉“母亲,我方才瞧见他从父亲书房出来,那脸色阴得能滴水,大约又是跟父亲不欢而散。就他那个脾性,母亲何必为他操持婚事没的好心当作驴肝肺,里外不是”

谢思和私底下极少称谢思言兄长,多以“他”代之。

他一句话未完,就听“嘭”的一声闷响,贾氏一掌拍在书桌上,横眉冷目“什么他不他的,那是你兄长怎的如此不敬你下回若再这般,我便禀了你父亲去,搬了家法让你长长记性”

谢思和瞧见母亲神色便知她是认真的,又惊又恼“果然谢思言才是你亲生的儿子吧我是你买胭脂水粉时白饶的对不对”

谢思和越说越激动“谢思言何曾对你有过好脸色,不知你为何这般上赶着讨好他我镇日里在父亲面前战战兢兢,在你面前也是恭敬孝顺,你待我却及不上待谢思言百分之一知道的说你贤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钟氏的转世呢”

“你瞧瞧你成个什么样子我教你养你,不是让你不敬兄长、满口狂言的”贾氏即刻唤了两个婆子进来,命将谢思和押去国公爷那里处置。

谢思和最惧谢宗临,谢宗临那样器重谢思言,但一顿打也没落下,何况是他。他见贾氏来真的,跪求了半晌,涕泗横流,终于求得贾氏收回成命。

“我会着人盯着你,若你再有不逊之举,我头一个打断你的腿”贾氏命谢思和的小厮进来,将人拉走。

待屋内再度静下,贾氏重新伏案写帖子。国公府近来菊花开得好,紫龙卧雪、香山雏凤、绿水秋波,这些等闲难见的品类也是一应俱全。她打算办个赏菊宴,邀各府太太小姐过来。

谢宗临既将这差事交给了她,她总要给个交代的。

她几乎将京中权贵之家的女眷请了个遍,末了又检视一遍,拿去给谢宗临过目。谢宗临飞快翻了翻,抽出了陆家女眷的帖子,随即将剩余的交给她。

贾氏道“那妾身就仔细挑拣着,回头择出来几个,交于国公爷定夺。”

谢宗临微点头,又道“思言那边再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只管将你的差事办好,余下的事不必你理会。”

谢宗临久居高位,说话自带命令口吻已成了积习。

贾氏躬身应是。

因着前次将差事办砸了,杨顺被罚了三个月的工钱。谢思言回来之后,他一直卯着劲儿想戴罪立功,奈何没寻见机会。见谢思言从国公爷那边回来,他例行上前奏禀下头四搜来的消息。

谢思言面上一直古井无波,直至听到皇帝暗中搜罗杏林圣手,才撩起眼皮“皇帝是不是还将几个势大的武将家的子孙宣召入宫,给太子做伴读”

杨顺大惊“世子果真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简直智赛隋何,机强陆贾再世诸葛也不过”

“少拍马屁,”谢思言狠狠翻他一眼,“再这般一惊一乍的,我再罚你三个月工钱”

杨顺讪讪缩颈。

谢思言又问了些旁的,眼眸幽微。

近两月来,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虽然视朝依旧,但他能瞧出,皇帝不过是在硬撑而已。不辍朝休养,也不过是怕大权旁落,怕外头那帮不安分的蠢蠢欲动。

皇帝的身子越差,疑心病就越重。皇帝本就对武将颇多忌惮,如今单只是扣押那帮武将子孙怕是不够的,说不得要除掉一批才安心。

皇帝对他接连拔擢,何尝不是想借着他来打压仲晁,平衡朝中势力。皇帝既欲以他为刀,那他就借势攀升便是。

将用晚膳时,有内侍来请谢思言入宫一趟。

谢思言径直被内侍引入了皇帝的寝殿。

咸宁帝屏退左右,与他说了些客套话,随即话锋一转“朕观你德才兼举,有意让你入詹事府,做东宫讲官。只是你年纪尚轻,资历也浅,骤然拔擢,朕恐不能服众。尤其那群股肱老臣,大抵要撺掇着言官群起反对,届时司礼监的班房怕要被奏章淹了。”

咸宁帝叹道“太子如今正是稚龄,不得独立,东宫那帮辅臣多是年过半百的老臣,刻板谨慎,这原也不是什么错处,但将太子也带得木头一样,朕瞧着心烦。”

咸宁帝又说了许多体己之言,末了

竟是拉了谢思言的手“朕之难处,不足为外人道,也就是跟你们这些近臣说道说道。”

谢思言出来时,天色已擦黑。

崔公公崔时亲来送他出宫。崔时是咸宁帝的大伴,伺候了咸宁帝几十年的老人儿,御前最得脸的大太监。朝堂内人谁人不知内官的要紧,尤其是御前近侍。收买崔时的不知凡几,但崔时真正搭理的却极少。

崔时一路引着谢思言北行。将至玄武门时,崔时道“听闻世子如今正在择亲,却不知结果如何”

谢思言淡声敷衍几句,崔时慨叹“世子也是命途多舛,这没娘的孩子最是苦。咱家说句不该说的,若是钟夫人还在,这择亲之事必定能办得更妥帖些。”

谢思言蓦地看向崔时。

正行至一处幽暗甬路,琉璃灯投下矞丽淡影,崔时的侧脸夹在光影之间,显出几分幽沉。

谢思言止步“公公不妨直言。”

崔时给左右递了眼色,一众小太监即刻退开来。

“世子是聪明人,咱家今日之言,切莫外传。”

崔时见谢思言颔首,这才压低声音道“不瞒世子说,陛下已知晓您先前南下查探钟夫人死因之事了。陛下今次让咱家送世子出来,也是想让咱家给世子透个风,钟夫人之死,跟宁王有关。”

“详明的,陛下并没跟咱家说,只道当年宁王本是要除掉令尊,却不曾想,令堂为之挡了灾,这才不幸殁了。”

“陛下交代咱家要佯作不经意跟您说起,但咱家在世子面前,就不绕那个圈子了。咱家也不甚清楚内里详情,只记得,”崔时虚声道,“只记得陛下十多年前曾训斥过宁王一回,当时陛下大发雷霆,将殿内伺候的人都遣了出来,咱家也不过零星听了一耳朵,大致是骂宁王是个祸胚云云,日久年深,实在记不清了,也不知是否跟此事有关。”

“内中曲折,世子可去查证,不过咱家觉着,陛下既交给咱家这个差事,那想来是错不了的。”

崔时说了半日,一抬头就对上谢思言阴寒的侧脸,饶是他久经风浪,也不由心头一凛。

谢思言临上马车时,崔时犹疑少顷,又道“世子听咱家一言,不论陛下圣意如何,您都要先冷静,查探妥当才是正经。”

谢思言冷笑。

宁王是皇帝的兄弟,皇帝对其颇多疑忌,但自己不好下手,需要借一把刀。皇帝方才的一番话也不过是表表姿态给他摆摆好处,他与皇帝原本便是互相利用的,皇帝将他当刀使倒也没什么,只是皇帝最好能保证自己握得稳他这把刀。

看来皇帝是真急了,连兄弟的旧账都翻出来为太子铺路了。

将谢思言送上马车,崔时在风口立了会儿。

皇帝这几年老得快,身子越发不济了,太子年幼,外廷那边不能没有倚仗,他得为自己多做打算才是。只是仲晁那边也一心想拉拢他,他如今还没下定决心依傍哪边。不过为策万全,他方才还是卖了魏国公世子一个人情,希望他能听得懂。谢家这位世子爷如何,他还得再看看。

回府后,谢思言即刻命杨顺去查探崔时所言之事。他先前在河间府时,一路查下去只是查到了楚王府那边,倒是没往其他亲王身上想。

一月之后,倒很是查出了些东西。诚如崔时所言,宁王当年与谢宗临多有不和,就趁着入京朝见的机会,与次辅仲晁密谋毒死谢宗临,却未曾想到,最后死的是钟氏。

除却细节之外,这件事已算查得明明白白了,但谢思言总觉得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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