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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终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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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

被接到青淮山后,周妩连续昏迷了三日。

容贞师父诊断说,她心气严重郁结,又经历火难,受恐受惊,导致伤了身体根本。

于是,从她睁开眼后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时,就被容与不容置喙地递过来一碗腾冒热气的汤药,她怔了下,看清眼前人,心绪瞬间蔓延开别样滋味,她迟疑没有抬手,却听他催促说道。

“要我喂”

“不,不是。”

周妩赶紧准备接过,可不想,对方忽的将手臂抬高,像是故意为难的样子,她收手没有再追上去,此刻她浑身没有力气,勉强清醒后,整个人的精神都是疲倦恹恹。

容与默言坐在床沿边,舀起汤匙,搅了两圈,终于再次递给她,他开口“自己趁热喝了,我现在喂不了你。”

他的眼睛不方便。

听出弦外之音的周妩,顿时心虚又怀愧,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他。

经历过先前的那些不愉快,如今物是人非,再面对他时,周妩无法做到坦然接受他搭救的好意,脱口感恩之词,更不能假装自己已经忘记了前尘往事,和他如寻常老友重聚一般,相面无隔阂。

她辜负过他,伤害过他,而这些,绝不可能因时间期久而一笔勾销地带过去。

见他又将药碗往前递送了送,周妩不敢劳烦,赶紧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容与顺势松开手。

这药苦得很,喝下去的瞬间,周妩眉头立刻蹙起,可因不想叫对方觉得自己矫情,她只好硬着头皮一鼓作气喝完,但叫人意外的是,容与不知从何处掏出块蜜饯来精准塞进她嘴里,周妩惊诧不已,眼睛都不由睁得更大些,她脸红着慢慢吃下,甜滋滋的蜜果很快压过喉口的苦味。

“谢谢了。”

“嗯。”

抑不住的除去脸颊的红晕,还有难控的杂乱心跳声。

幸好,此刻他看不到她的失态,免去了她的无地自容。

她喝完药,容与很快离开,之后一连两日都不再见他身影。

周妩继续在山上养歇身体,每日按时喝着汤药,却还是时常感觉身子乏力,除去偶尔下榻去院中散散步,她大多时间里,都是倦于出屋的。

与她同住一院的还有两个侍婢,两人负责照顾她的日常起居,但却从来不愿与她搭话,就算是周妩主动开口询问些事情,她们也都尽量简洁回复,像是对她避而远之,不愿与她有过多的接触。

周妩想,青淮山的人都是恨着她,怨着她的。

但这都是应该的。

又过去五六日,外面的风声到底是传进了周妩的耳朵里。

为何一连几日她都未曾见到容与的面,一开始她只以为,是自己这张面孔惹得他生厌,可后来越想越觉不对,若真是如此,那他开始就不会故作大方地将陷入困厄的自己援救上山,依他的品性与胸怀,根本不屑于落井下石,蓄意报复,他帮她是真

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一定另有原因,周妩笃定着。

很快,她的猜测便得到证实,她无意间从婢女们私下议论中得知,容与哥哥最近未能露面,竟是因在练功途中无意伤了腿,并且伤势严重,必须半月卧床,此事近日已在宗门内引得不小的风波,但周妩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事发的七日之后了。

周妩坐立不安,她着急想过去探望容与哥哥伤情,可又记得他的事先提醒,叫她不要在宗门内随处闲逛,她自知是客,不敢违背他的提醒,自己初来乍到,更不愿给他添去麻烦。

心头焦虑了一整

晚,直至翌日清晨,院门外传来响动,周妩惊疑起身,见来人竟是容与的小师弟,向塬。

她十分意外。

对方见了她直接开门见山,免了多余客气,“我师兄是为你受的伤,你不知道”

周妩听闻后只觉惊疑,“为我”

“真是祸水。”

向塬瞥眼冷哼一声,丝毫不忌惮当面挖苦人,他盯着周妩不善开口“也不知道你身子究竟有多金贵,贞师父一整个药庐里的宝贝药材都不够你用,还累得我师兄费尽心力去帮你寻那只长在峭壁上的珍禾若不是为了你,他眼睛不便何苦去逞这个能,更不会踩空崖石坠下来,为护住怀里的珍禾,他双手无法施功,于是顾不得自己身子重重落地,咬牙生生折断了腿现在倒好,我师兄断腿每日躺榻郁郁不乐,周大小姐倒是有心思浇花养草,整日过得好不悠闲自在,你的良心”

更加恶毒的话,向塬强忍着才没有脱口。

他脖子都快憋忍红,但想起师兄接人上山前对他的叮嘱,他又能多为难她什么,但这口气他没那么容易咽下,他忿忿盯着周妩,眼神敌意半分不遮掩。

周妩原地怔愣住,她努力消化着这些突然而至的信息,起初难以置信,而后又陷入一片茫然之中。

她心里有些猜想,却不敢贪妄,她根本不配。

向塬不给她多想的机会,很快再次开口“师兄身边缺人照顾,而他自己却坚持不肯唤下人近身,他一向不习惯被人接近,但是,除了你所以你现在跟我走。”

向塬用力咬重最后三个字,这才是他刻意跑这一趟的目的。

若非为此,他才不会来见她。

周妩没有立刻答应,她心存顾虑,心想纵她诚心过去,对方却并一定愿意见她。

她自上山的第一日便察觉到,他是有意在避着她的。

如今周家没落,父兄遭难,她又遇人不淑,身陷困厄,惨惨凄凄这般境地,容与哥哥不过是念及上一辈的交情,这才以德报怨,暂时放下芥蒂对她搭手救助。

这样做,不过是为江湖道义,周妩有自知之明,又岂会自作多情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或许采药的事,是向塬误会了什么,为了一个背叛过自己的,名义上已经不算数的未婚妻,容与明明该厌恶至深才是,又怎么会以身犯险,伤身伤体,根本不值得。

周妩逃避道“对不起,我恐怕不能答应跟你走,门主先前有过交代,叫我少在宗门内走动,我不想坏了规矩,惹他不悦。”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向塬几乎是咬牙切齿了,“师兄为何不允你在宗门内随意走动,你心里当真想不通其中弯绕若不是当初你心太狠,毒害了师兄的一双眼睛,导致宗门子弟人人将你痛恨至极,师兄又何必如此煞费心机地护着你,为你单僻一方隔绝指摘的净土他对你可谓用心良苦,而你却连亲自过去看看他都不愿意,他的腿伤、眼伤可都是为你而受,拜你所赐”

向塬开口的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锐利,如针尖,如锋刃,精准地生生往她心坎里戳扎。

她一遍一遍感受着切肤的钝痛。

同时,她觉得自己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坍塌,紧接着,又有什么在悄无声息地复苏重建。

她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当日,在京郊的陋屋残院中,她诧然见他现身,又听他蹲下身对她宽慰启齿一句阿妩,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时,她内心怎么可能没有触动,可只有假装不懂,抑制深想,她满怀愧的一颗心才能稍微好受些。

可是若那份她想视而不见的爱意生长太盛,她恐怕,会再装不下

去。

“我跟你去。”周妩忍下自己身体的不适与虚弱,奔前一步抓上向塬的手臂,着急催促说,“我们现在就出发。”

向塬落眼逡巡,只觉女子善变,他拂开她的手,没多废话什么,周妩答应便顺他意,于是他干脆转身,快步离院带路。

到了地方,周妩敲门而进,向塬识相独身离开。

进了门,见容与哥哥正卧榻睡着,她不敢冒然出声打扰,于是轻轻将房门阖闭,又放轻脚步,在他房间里渡步打量着寝屋的装潢与摆设的家具。

装潢简朴,布置也素素单单,里面只放置着生活必需之物,书桌座椅,床榻古架,除此,再无一点趣味养性的东西,比如字画,瓶器之类。

周妩这样想着,抬眼间忽的注意到挨着窗牖的一排花架上,摆放着两株旺盛的蘼芜花,与整个房间的暗沉基调显得格格不入,她靠近过去时,正好有阵习风从窗隙钻入,撩拂过草叶,叶片便顺势舞动着上下晃摆起来,很显茁茁生机。

只是据她所知,蘼芜并不常见于卧房装饰,而且更巧合的是,她一直不随大众喜好,爱用栀香、玫瑰香一类的香料染衣,反而别出一格,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用蘼芜香草浸衣洗涤的习惯,于是她身上自然时常带着股淡淡的温香气息,不过除了她自身,周妩并不见京中再有其他贵女同用此香。

偏偏是蘼芜。

容与哥哥房中突兀地生着这样一株花草,还生得极好,而他本人,又哪里见得是喜好养花护花的,他分明意不在此。

容与醒了。

他反应警敏,几乎睁眼瞬间便立刻察觉到自己房内还有位外来客,他看不清,遂蹙起眉头作势开口要质问来人是谁,结

果刚要启齿,他就被一股熟悉的花香气味钻鼻,那味道不是他房中自带的,更明显比平日所闻浓郁很多。

容与自然猜到是谁,于是眉头拧得更深,他单手拉过被子,率先的动作是遮掩住双腿。

他问“谁在你面前多得嘴”

周妩不想给别人带去麻烦,鼓足勇气开口“是我无意间听来的,不怪别人,我,我来是想照顾你。”

“这里不需要人。”

“你需要。”听他果然拒绝,周妩声音略显急道,“你眼睛本就不方便,若腿脚再不稳的话很容易磕碰受伤,你需要我。”

后半句话,她完全脱口而出,刚说完,周妩立刻意识到这话带着引人遐想的暧昧。

她面容闪过片刻的不自在,手指攥握衣角,紧张的再不敢冒然启齿。

容与也偏过脸去,口吻似不耐一般,“先管顾好你自己,病病殃殃的有什么资格照顾别人。”

周妩惭愧地将头垂得更低,无法反驳这话。

但她态度坚决,决意不会离开,她软下声来,继续同容与商量说“我身子已经慢慢恢复,不再如先前那般难受了,完全可以照顾你如果你会因房中多了个人而觉得不自在,那我保证不随意进你的寝屋,只按时帮你端药喂药,这样好不好”

容与“没有要喝的药。”

周妩不解,“可是我听向塬说,你分明伤得很严重,贞师父怎会没开药方呢”

容与抓住她的疏漏,“向塬”

“”

周妩一窘,她下意识抬起双手捂住嘴巴,神情满是懊恼,她竟然情急之下无意出卖了向塬,这该如何是好。

她摇头欲解释“不,不是,容与哥哥,是我非要跟向塬打听的,与他没关系,也不是他撺恿得我。”

越说越显欲盖弥彰,周妩识相赶紧闭上了嘴。

她偷偷去

瞄容与的表情,果然见他脸色沉着,周妩不知他信没信自己的说辞,但见他眉头微拧,于是猜测他大概是嫌自己聒噪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开口的后面那些话,容与根本连一个字都没有听下去,他陷入短瞬的恍惚,只因为她开口的那一声称呼。

容与哥哥

她从没有那样唤过他,不管是记忆里,还是梦魇中。

容与强行唤回自己的思绪,而后沉默着将腿上的被子掀开,露出下面缠绕着纱布的,满满敷裹着黑浓色药膏的双腿。

他对她没再遮瞒,面无表情地开口解释刚才那话“不用喝药,但需要外敷。”

周妩目光落在上面,忽觉眼眶汹涌热意,她吸了下鼻强忍住眼泪,为了看得更清,她蹲下去朝前倾身,于是立刻离得容与更近很多。

她目光仔细略过每一处,终于知晓向塬口中的严重究竟是到什么程度,为了什么珍禾至于他如此她受不起。

察觉小腿腿面有外来的灼热呼吸掠过,容与觉痒紧绷,气血倒涌,整个身子都快半僵住

他动作不便,只好咬着牙朝里挪了挪身,以此避开接触,却不想对方并无察觉他的闪躲,还自然而然再次贴近,毫无男女之防地超越了安全距离。

“阿妩。”他忍无可忍出声。

周妩抬头,“嗯”

这个距离很要命,容与没办法这样与她共处,于是声沉道“帮我递一杯茶。”

“哦,好。”

周妩迟疑了下,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才应声,她不能确认,他要自己帮忙做事,这话是否是同意她留下的意思。

周妩起身瞬间,容与呼吸终于得以顺通。

身前那抹蘼芜香气散远了,避过她的近距注视,他慢慢叹出口气来。

喝茶只是借口,呷了口,容与便放下,但令人头痛的是,她再次凑近,比方才更甚。

两人谁也没出声,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容与是再次身僵且嗓口发涩,而周妩则是定睛俯下身来,继续认真观察他的腿伤程度。

刚刚并没有看完。

从草药敷得薄厚程度她可以确认,容与哥哥主要伤到的是左边小腿偏里侧的位置,且伤口应当很深,若不是有致残的风险,依他的性子是断不会那么容易听从贞师父的嘱托,暂放下宗门担子,不理事务,老老实实上榻休养。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腿脚多么重要,他从小勤勉苦练得来的一身本事,自是万分爱惜,他不能亦不敢去冒这个风险。

思及此,周妩心头愧意更深。

心有所动,她完全没意识到任何不妥,就这样俯下身去,冲着他的伤处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她想缓些他的痛,甚至若可以选择替代,她一定毫不犹豫。

她怀着单纯诚挚的关怀之心,完全不知自己此举对容与而言究竟有多折磨,更没发现此刻他手心浸出汗液的异样,以及他心跳鼓动杂乱的紧张。

她吹拂不止,从外侧一直吹到内侧,分外轻柔。

容与屏住呼吸,身体绷如石塑,最后再也忍耐不住地咬牙推开了她,可情绪起伏中,他出手力道失控,竟无意将人推倒在地上。

清晰听到一道失措的吃痛声,接连又入耳身体磕碰地板的闷钝响动,容与心下一急,毫不犹豫地撑起身想去查看周妩的情况,于是不可避免地牵连到伤腿,纱布崩开,鲜血更是大片蔓延。

“阿妩,伤到哪了”

“容与哥哥,你的腿”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语调带着同样的急切。

明明先前

可以忍,但是此时此刻,听他不再遮掩的关心,周妩心里顿觉空落落,泪意更止不住得瞬间汹涌。

啪嗒,啪嗒。

滚落的豆大泪珠打在容与手背上,他心头懊恼不已,忙紧张问“哪里疼”

他以为她是疼哭的。

周妩摇头,吸了下鼻,再次将注意力落在他的伤腿上,“我没事,容与哥哥,你的腿流了好多血,要赶紧用纱布重新包扎,我先扶你起来。”

“你确认自己没事”

“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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