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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方晨并不陌生,这是他的脸,却是他幼时的样子。

再看自己身上,墨色的长袍白色的里衣全都松散的披挂在身上,不用看里面,他也知道自己竟是连裤子也穿不上了,所有的衣服都宽大的像是被子,盖在身上,举步艰难。

方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前一刻他还搭乘着马车行进在前往长安的官道上,下一刻眼前一暗,他已经跑到这儿来了,身体还从弱冠变成了垂髫小儿,他已经摸过了,自己个骨龄也就在六岁左右。

总不可能是车夫把他扔出来了吧?那也不会突然变成小孩啊。

河水缓缓流淌,清风吹过,方晨打了个喷嚏,才惊觉自己再不做些什么怕是要着凉了,连忙拉拢身上的衣服,不让风透进来。

不过显然一时的不小心会让他遭受不少罪,他已经感觉到身体在发抖,也冷飕飕的,估计风寒离他不远了。

不过方晨还是很庆幸,即使身体变小了,但多年的调养却没有白费,他现在的身体虽然比常人弱,但总算不是小时候那种随时可能死亡的情况。

只是经脉里空荡荡的,他多年修习的离经易道心法内力消失一空,从头再来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以前的实力。

鼻子一痒,一声喷嚏不受控制的打了出来,方晨又拉了拉衣服,开始收拾散落了一地的东西,万花的服饰一向庄重而繁杂,除了多层的内外衣物外,各种配饰像是玉佩荷包额饰发饰之类的一样不少,不过现在他变小了,这些东西也就不能佩戴了,他得把这些都收进了包裹里。

蓝色荷包一样的包裹不过成人女子的巴掌大,内力却另有乾坤,这是义父为他特意请了七秀坊的梁秀芸大家做的,内里的空间足够他把所有东西收好还剩下不少空地方。而且即使里面装得满满的,外表看起来也只是一个干瘪的空荷包袋子,别看收口只是两条缀着玉珠的细带,不是主人打开的话,在常人眼里跟普通的荷包没有两样。

狼毫为锋的华丽毛笔被两只白胖的小手抱在怀中,往日大小正好的武器此时却连握也握不住,虽然这只笔自从被义父送给他以后就不曾离手,但方晨静默半响,还是决定把它收了起来,现在的他没有内力人又变小了拿着也只是给自己添麻烦。

身上的衣服这时候倒成了麻烦,万花的门派套装一向以黑色为底,造型繁杂华丽,特别是新出的这一款,里三层外三层的,都快有倭人十二单衣的效果了,穿起来麻烦脱起来也麻烦,而他现在一个六岁的小孩穿着这样一身厚重的衣服,简直快被衣服给埋了,偏偏还不能脱,一脱以现在这种初春乍寒的天气,他保准生病。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一旦去注意这件事情,他就觉得鼻子很痒。

这声喷嚏终于引来了好奇者。

“是谁在那里?”

夏芸雪手里端着装满洗好的衣服的木盆,她正洗完衣物准备回家,就听到了河边有些动静,一开始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是村子里的人在河里捉鱼,她们村子的这条河很大,里面的鱼不少,经常都能看见村民在这里抓鱼摸虾的,可正当夏芸雪准备走的时候,听到了喷嚏声,声音细细小小的,一听就知道是个孩子,顿时夏芸雪就紧张起来了。

这条河的水很深,每年都要淹死几个人,所以大人是严禁那些孩子下水的,而且最近春汛的日子也快到了,这会儿听到声音,夏芸雪自然就紧张起来了。

这条河每到汛期水位就会涨高好几米,而过了汛期又会退回去,所以久而久之就在河岸边形成了天然的堤墙,现在春汛还未到,大河两边都有□的黑泥地,泥地上有不少石头,平日里就是村民摸螃蟹的好地方,也时常有人回来河边挖泥回去养田。

等了一会儿下面也没人应声,夏芸雪都快以为是自己听错时,又是一声细细的喷嚏声响起。

果然有人,估计是哪家的小孩偷偷跑出来玩,听到她的声音担心被发现才不出声的。

夏芸雪放下木盆,小心翼翼的扶着岸边的杨柳往下看,果然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小心翼翼的沿着泥地慢慢走着,无奈他身上的衣服太多,人又小,动作不利索的跟蜗牛爬似的。

让夏芸雪意外的是,那个小家伙一看就不是她们村的人,甚至于,她很确定那也不是附近村子的人。

小孩身上的衣服虽然大的过分,一看就知道不是他穿的,但夏芸雪还是能看出那是极好的料子,别说是她们村子了,就怕是镇上也没人穿的起的,而且那衣服的样子看起来很有些古怪,虽然层层叠叠,可一看就知道件件单薄,一点也不保暖,也难怪孩子打喷嚏了,这时候就是大人穿着夹袄都还冻得慌呢,让个孩子穿这样不生病才怪。

“小娃娃你别动,河边路滑小心摔着了,我下来接你啊。”夏芸雪说完见那小孩不动了,这才安下心来,虽然再往前走一段就有个阶梯,但夏芸雪怕出事也顾不得过去了,小心翼翼的扶着柳树滑了下去。

方晨本来听到人声就是一惊,想到现在自己是个小孩,出门的时候有听多了谷里的人说外边的世道荒乱坏人多,他自己同义父师父出谷的时候也遇见了不少事,所以本能的就准备找地方躲着,无奈这里一眼可以看尽,他身上的衣服又阻碍了他的行动,动作一慢就被上边的人发现了。

接着听到上面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而且语气里透着的担心也不是假的,方晨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也就不躲了,只悄悄从荷包里掏出一把东西抓在手里,暗自戒备着,只要那人表现出不轨,他就用药迷昏了她逃跑。

夏芸雪可不知道下面那小孩在想些什么,她从上面下来以后也顾不上自己的衣服被弄脏了,只蹲下身看向那娃儿。

小小的人儿却是粉雕玉琢一般的精致,红唇齿白,红润的小脸肥嘟嘟的看着就喜人,一双黑葡萄样儿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夏芸雪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干净整齐讨人喜欢的娃儿。

这样的娃儿也绝不是她们这些穷乡僻壤能够养出来的。

只是这长相,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在夏芸雪打量方晨的时候,方晨也在打量她,一来是为了确定她是善是恶,二来也是因为对方的打扮看起来很奇怪。

虽然万花谷里也有不少女弟子留着齐刘海的妹妹头,但均是十岁以下的小女孩,十岁以后女子就开始蓄发,等到及笄以后她们个个都有一头或乌黑或雪白的长发。

而眼前这个女子约有二十五六岁,扎着两根齐肩的麻花辫,虽然看起来整齐精神,却总归太过特异。更别说她一身军绿色的打扮,不是他熟悉的长袍宽袖,而是只到腰下的窄袖夹袄,而下面更不是裙子而只有裤子,这还是方晨第一次看见有那个女子不穿裙子的。

“小朋友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夏芸雪放柔了语气,看着那娃儿摆着戒备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可爱。

在那双透着关心的目光下,方晨抿着嘴摇了摇头,他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呢?

“那你的家人呢?怎么就放你一个人在这儿。”这大人也真是的的,怎么能放着这么小一个孩子到处老跑,要是出了事情可怎么办。夏芸雪在心里埋怨道,却忘记了村子里那些娃儿可个个都是满山上的乱跑也没人管,大人们忙得事情多,哪有时间照顾他们。

“我一个可以。”方晨不打算向她解释太多,这么诡异离奇的事情就是谷里的人也不一定都能告诉,何况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倏然间,方晨想到了曲云,那个原为七秀坊七秀之一,后又继承了五毒教教主之位,学习五毒教至上心法后,从一个风情万种的妙龄女子变成了小女孩般模样的奇女子。心里忽的一疼,开始担心自己是否也会从此以后就是这般小小的样子。

带着一丝惊慌,圆润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一口糯米牙咬的嘴唇发白,看在夏芸雪眼里,就是一个和家人失散而担惊受怕的可怜样。

“你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你知道你家在哪儿吗?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方晨认真的看着对方的神色,确定里面没有算计和恶意,而真的只是关心,才开口说了一声:“我是万花谷的弟子。”

3、不在原处

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

作为六大派之一的万花谷,可以说是东方宇轩一人建立的门派,他凭借自己强大的人格魅力,笼络天下奇人异士,成为大唐时期思想最超前、气氛最自由的地方,亦是江湖上第一风雅之地。

这样的万花谷在大唐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夏芸雪却露出了疑惑的目光:“万花谷?这附近有这地儿吗?”

方晨听了一惊,他出谷不过片刻,这马车就是跑的再快也不可能离万花谷太远,可这人却不知万花谷。

“万花谷在秦岭咳咳……”一惊之下,气息一堵,咳嗽声止不住的冒了出来,一张小脸咳的通红。

夏芸雪一看,连忙用手贴上他的额头,呀了一声道:“好烫,你发烧了。你别急,阿姨先带你去看大夫。”说完就一把抱起了方晨,三两下用那些衣服把他捂了个严实,又见地上还有东西,顺手捡了起来,抱着小人儿就沿着泥地往阶梯的方向走。

夏芸雪因为担心孩子而走的匆忙,没发现方晨握成拳头的手紧了紧,又松了开来,一丝粉末顺风吹进了河里,没一会儿,几条放着肚皮的鱼就浮了上来,又是片刻,那些看似已死的鱼又动了起来,甩着尾巴游走了。

夏芸雪进了村子也没和村口大树下坐着晒太阳的人们打招呼,抱着孩子就往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那儿跑,这一路上她听见怀里的孩子咳个不停,这心里就难受,不自觉的速度就更快了,没多久就跑的满头大汗,脸色看起来也不大好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大胜你瞅见春耕媳妇她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了吗?”纳着鞋底的老妇人已经七十多了,眼神不大好,便扭头询问着身边一起晒太阳的村民。

“好像是个娃儿”被问到的方大胜也不敢肯定,夏芸雪实在跑的太快,一溜烟就过去了:“春根家媳妇的身体一向不大好,没想到这跑起来还真快,我都没看清。”

“我倒是听见有娃儿咳嗽的声儿了,我看着春根媳妇是往方大夫那儿跑的,怕是哪家的娃生病了吧?”耳朵好的孔凤霞手里也做着活计,一边说话道,“看那身形,娃儿怕是岁数小着呢。”

“会是谁家的?我们去瞅瞅?”有好热闹的村民想跟着去看看,却得来一记白眼。

“人家娃儿生病了你去看什么?你家又没那么大的娃儿,这种热闹也去凑,担心回头人家家长拿着榔头捶你。”

“那你家不是有小娃儿吗?你就不担心?”

“我说你会不会说话啊,咒我家娃儿是吧?我家那小子今早和他爹上山去了,好端端哪会生病再乱说信不信我找你媳妇说道说道前几天是谁对着人家女同志傻笑的。”

“别别别,我就是嘴笨,说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嫂子你别玩心里去啊。”

村民们说说闹闹的,就也八卦几句,过了会儿话题就转了,不过还是有那么些个好事的跟了上去,想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春根媳妇你这是抱着谁?”

“冯大夫你快给看看这孩子,他烧着呢。”夏芸雪见大夫在家,心里醒了口气,她就担心这大夫被人请去出诊了。

年过半百的冯振国是这远近几个村子里唯一的大夫,夏芸雪的身体不好也是他给帮着调养的,自然是知道她的情况,加上夏芸雪这会儿跑急了那脸白的吓人,冯振国倒觉得该看大夫的是夏芸雪。

“抱他去里屋,我看看。”

但见夏芸雪着急,又听说是孩子病了,连忙让她把孩子带进去。

进了屋子这四周也暖和了不少,夏芸雪把东方反正椅子上,掀开盖住他脸的衣服,见他脸色还好,连忙让开位置请冯振国看看。

冯振国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有些烫,又翻开眼皮子看了看,再看了看舌头,就转头对夏芸雪道:“没啥大事,就是吹了风有些发热,我给他开点药,再捂捂发发汗就好了。”

“他还一直咳嗽呢。”

“他这是没注意被风灌的,顺顺气再喝点温顺就好。”冯振国说着就去拿药了,乡下地方条件不好,但常见的几种西药还是有的,“这几种都是一日三次,这种大的的每次半颗,小的和这种黄色的每次一颗,我这里有水,你给他配着吃了,保准见效。”

夏芸雪接过药把他的话记了一遍确定不会弄错了才道:“麻烦冯大夫了,这药钱多少?”

“你给个两斤的粮票吧。”

冯振国给报了价格,夏芸雪马上就从兜里掏了粮票递给他。

“我说春根媳妇,这娃面生的很,你哪儿抱来的?”收好了钱,冯振国就看向了还坐在椅子上的方晨,见对方呆愣愣的,只以为是发烧精神头不好。

“我在河边发现的,也不知道她家人跑哪儿去了,我看到的时候就她一个。”夏芸雪倒了水先试了试水温,确定温度刚好,就拿着水杯走回到方晨身边,“小朋友来把药吃了,吃完就不难受了。”

方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呆,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这里看起来太奇怪了,人怪,房子也怪。

虽然一路被抱着跑来,但方晨还是看到了外面的房子跟他见过的不一样,虽然很多地方跟这里一样会用黄泥覆盖在墙体表面盖成房子,但方晨见过的那些房子的内里是用的木材,而在这里,他看到几次老旧的房子外皮脱落以后里面是一块块大小一致的泥巴色的石头,那些路上碰到的村民也和面前的两人一样的衣着打扮,完全看不到他熟悉的样子。

而且现在方晨才发现,他们说的话虽然自己能听懂,但明显不是秦岭一带的口音,至于是哪里的,他也不清楚,只依稀记得谷里有些个同门师兄弟姐妹似乎也是这样的口音。

而进了这里以后,心里的不安更重了,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但墙上用框架裱起来的画惟妙惟肖(照片),那个抱着他来这里的女子递给大夫的钱不是金银铜币,而是一张小小的纸,上面画着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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