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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口莫辩

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过后,天越发凉了。

魏王府后院,一位身着湖绿色裙衫的婢子端着汤盅进了槅扇,瞧见矮榻前埋头做绣活儿的美貌妇人,她将汤盅放在榻几上:“王妃莫要做这些了,当心伤眼。膳房里新做的莲子桂花羹,您趁热喝些。”

苏筠将手里的华纹锦袍翻来覆去看了看,又将一双美眸移向窗外,朱唇微启:“天儿冷了,也不知王爷在外面可有冻着。”

苏筠的丈夫,魏王尹明德是当今圣上的异母兄弟,才高八斗,貌若潘安,十七岁披着盔甲上战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立下战功无数,是长安城无数名媛贵女的梦。

而作为武陵侯府里自幼丧母的嫡长女苏筠来说,她能成为魏王妃无疑是长安贵女中最幸运的那一个。

婚后尹明德对她疼爱有嘉,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谓是如胶似漆,郎情妾意。

不过,甜蜜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婚后一个月,蛮夷入侵我朝边境,尹明德奉旨清扫蛮夷,守卫边疆。

这一去便是四个春秋。

“记得当年王爷离开时也是这样的秋天,雨水将枝头的木樨花都打落了。”苏筠轻轻低喃,思绪早已飘远了。

蒹葭是苏筠的陪嫁丫头,自然晓得自家王妃这四年来默默忍受的相思之苦,一时难免酸楚:“王妃莫要多想,兴许明日咱们王爷就能回来了。”

苏筠无声地笑了。

尹明德刚出征那会儿,她也总拿这样的话来宽慰自己。明日复明日,到如今四年过去,她仍是没有等到尹明德回来。

每年春夏秋冬季节变幻之时,她都会为他做一件锦袍,到如今衣柜里都挂满了,他还没机会穿上呢。

门外的婆子兴冲冲跑进来:“王妃,回来了,回来了!”

蒹葭剜她一眼:“没规矩!什么回来了,你好生说话。”

婆子喜道:“是王爷回来了,这会儿估摸着已经要到大门口了!”

苏筠刚端起榻几上的一碗羹汤,听到这话手臂微颤,青花瓷碗掉在地上,汤汁倾洒了出来。

她顾不得去管这些,只觉得整个人心跳加速,双颊蓦地红了:“怎的说回来便回来了,也不事先差人来通知一声。”

她说着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髻,又对着蒹葭道:“快,带我去里面更衣换装。”她素日里在家穿得过于随便,如今王爷回来,她怎么也该盛装打扮一下。

蒹葭帮苏筠换了件茜素红绣郁金香雀鸟图案的襦裙,臂弯处挽着嫩芽绿的堆花披帛,发髻上簪了一对儿赤金刻丝嵌绿宝石步摇,粉面含春,眉眼带笑,美得不可方物。

蒹葭笑着打趣:“王妃这样一打扮,待会儿王爷瞧见了恐是要迷得走不动路。”

苏筠睇她一眼,双颊飞起两片霞色:“再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是是是,王妃息怒,奴婢再不敢胡言乱语了。”蒹葭三分揶揄七分认真地回着话。

苏筠心情正好,也没功夫跟她贫嘴,三步并作两步的往着王府的大门而去。

四年未见,不知他胖了还是瘦了,黑了还是白了。边关风沙那样大,想必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许是走路太急,心思又在别处,她不小心绊到脚下凸起的石子,整个人失去平衡,顺势向着前面扑去。

跟在后面的蒹葭惊呼一声,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眼见一个身影飞快掠过,将苏筠稳稳地护在了怀里。

苏筠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待瞧见那张日思夜念的俊脸,霎时间只觉得呼吸都跟着停了。

眼前的男人穿着银奎铁甲,整个人明显比四年前黑了一圈,五官却愈发刚毅俊俏,还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

眼眶里雾气凝结,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子随之掉落。四年来所有的怨气悉数涌了上来,她孩子气地用拳头捶打着他的胸膛:“你怎么才回来,说好的最多一年,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尹明德笔直地站在那里没有动,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沙哑着开口:“筠筠,对不起。”

他自责的语气浇灭了苏筠心上的怒火,她扑进他的怀里,侧脸贴在他的胸膛:“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刚刚激动了。王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尹明德依旧站着没动,甚至没有伸手去回应她的拥抱,只再一次自责地开了口:“真的对不起……”

苏筠发现了他的异样,缓缓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他:“王爷,你,你怎么了?”

尹明德缄默未语,只是侧了侧身子看向身后。

苏筠随之望了过去,却见一个身穿羽蓝色襦裙,外披雪白色狐裘的娇美女子站在那儿,见苏筠望过来,她笑意盈盈地屈膝行礼:“姐姐。”

苏筠愣了一瞬,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继母的女儿苏筱,也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二妹妹,你怎会在此?”听继母说苏筱身体不适,两年前被安排去了庄子静养,如今怎会出现在这儿?

苏筱笑而未语。

苏筠缓缓将目光移向苏筱那隆起的腹部,脸上的诧异越来越浓。她明明还不曾嫁人,怎会有了身孕?

想到尹明德方才的异样,苏筠身子微颤,一瞬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苏筱到底也是侯府嫡女,她怎会做出这等有辱家风之事来?尹明德素来宠她,又怎会和她的妹妹……

她拉住尹明德的手,仰面笑看向他,一颗心却不由得揪紧了:“王爷……”

“两年前我深受重伤,被筱儿所救,承蒙她悉心照料。筠筠,她是你的妹妹,你会接纳她的对吗?”

苏筠最后的幻想瞬时破灭,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缓缓松开他的手,下意识后退一步,勾唇浅笑:“如若,我不答应呢?”

袖中的拳头渐渐握紧,心上刀剜似得疼。

尹明德明显有了怒意:“当初娶你过门,我只当你是世间最贤惠温婉的女子,对你百般疼宠千般呵护。不想你竟如此善妒,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你既是如此态度,本王也无须再问你,明日我便向陛下求旨赐婚。”

苏筠没有理他,冷着脸越过尹明德来到苏筱跟前:“你不是在庄子养病吗,怎么养到边关去了?二妹妹未婚先孕,辱没我苏家门风,父亲知道吗?”

苏筱的脸色白了几分,害怕地后退几步:“大姐姐,我一时贪玩儿才跑出去的,没想到会遇上姐夫,我并非有意跟你争抢什么。你别生气,你若容不下我,我走便是了。”

说罢,她楚楚可怜地望着尹明德:“王爷,你我今生无缘,筱儿不会苛求什么。大姐姐对你情深义重,你好生待她,至于我……我会好好把咱们的孩子抚养长大,绝不会让他受委屈的。”

苏筠扯了扯唇角,眼底的寒意深了几分。

尹明德果真被她娇滴滴的模样惹得一阵心疼,上前抱住她:“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本王的女人,谁敢对你说三道四?你放心,本王这回立下大功,愿意拿所有的封赏来交换一个你。本王答应了娶你做侧妃,就绝不反悔!”

苏筠的身子虚晃了一下,蒹葭忙上前扶住她,眼里噙满了泪水。

王爷对王妃,未免太过残忍了!

苏筠没有再看那两人一眼,默默转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如果一个男人心里没了你的位置,你做再大的抗争都是无济于事。

她将这些年为他做的锦袍从衣柜里翻找出来,拿剪刀一点点剪成碎片。全程没有哭,没有闹,只是淡漠而又反复的做着这些事。

直到将所有的衣裳都剪碎了,她才低头盯着手里的剪刀,怔怔望着那最尖锐的部位,整个人不知在想什么。

蒹葭唬了一跳,快速过去夺下她手里的剪刀,哭求道:“王妃,你莫要做傻事啊,王爷他兴许只是一时糊涂,过几天他就想通了,您怎么可以轻生呢?”

剪刀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苏筠渐渐回过神来,抬手帮蒹葭擦了擦眼泪:“傻丫头,我怎么会去寻死呢?”

她刚刚只是恨不得杀了那对狗男女!

* * * * * * * * * * * * * * *

十月初九,魏王奉旨迎娶苏筱为侧妃,外面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苏筠安静地待在自己房里,拿帕子细细擦拭着自己的古琴,未施粉黛的脸上明显比以往憔悴了许多,却难以掩饰那媚骨天成的绝代风华。她的表情一直淡淡的,不怨不怒,不哀不伤,外面的吹吹打打似乎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蒹葭守在她身旁,瞧着自家王妃这般模样,心疼不已。

若论样貌,她家王妃天香国色,姿容无双,在这长安城里谁人能及?二姑娘小家子气,根本难及王妃半分,真不知王爷是如何想的。

王爷这般薄情寡义,辜负王妃四年的痴等,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二姑娘也是不知羞耻,怎么也是侯府里生养的名媛贵女,却做出这等未婚先孕的事情来。若非她腹中之子是魏王的,她这样的行为是该浸猪笼的。

魏王立下大功,甘愿舍弃一切赏赐也要娶二姑娘过门,他这般却将她家王妃置于何地?

苏筠淡漠着站起身来:“把琴挪到檐下,我想抚琴。”

王妃终于开口说话了,蒹葭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来:“是,奴婢这便去。”想抚琴好啊,这样就能将心底的那些不快暂时抛开。

葱白娇嫩的纤纤玉指熟稔地拨弄着琴弦,悠扬婉转的琴音飘扬而出,缠绵中透着一丝哀怒,听得人心上酸涩不已。

院墙外,一身着鸦青色锦袍的少年蓦然止了步子,顺着琴音缓缓望了过去。但见青石阶下,一身着秋香色长裙的美貌妇人端庄跪坐,跟前是一架古琴,而那婉转之声正在她灵动的指尖缠绕,流转。

很美妙的画面,很哀伤的曲子。

身后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呢?”

穆焕望着那妇人的目光未曾移开:“那是魏王妃吗?”

“应该是,但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唉,也是个苦命的女人。”那人说完苦笑着摇头,“不过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跟你这十三四岁的毛孩子,那就更没什么关系了。走,咱们去喝喜酒。”

那人说着,扯过穆焕的胳膊就往前走。

翌日醒来,蒹葭梳妆时看到苏筠凹下去的眼窝甚是心疼:“王妃昨晚上没睡好吗?”

“无碍。”苏筠盯着梳妆镜,面无表情地应着。

端了漱口水进来的寻梅道:“蒹葭姐姐,王妃瞧上去心情欠佳,不如咱们陪着王妃出去走走?”

“这倒是个好主意,去哪儿好呢?”

寻梅想了想:“去慈云庵,咱们王妃不是经常去那儿的吗?”

蒹葭询问性地看向苏筠:“王妃觉得呢?”

见这俩丫头为自己忧心,苏筠便也没拒绝,只微微点头:“也好。”

洗漱过后,苏筠便带着两个丫头前往洛云山上的慈云庵。走出王府,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她着实觉得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蒹葭笑看着寻梅:“还是你这主意好,早知道前几日就该带王妃出来散散心的。”

“可不是嘛,我也是今天才想到的。”寻梅笑着挠了挠头,突然眉头一皱捂住了肚子,“哎呀,我肯定早上吃坏肚子了,蒹葭姐姐你和王妃先进去,我很快回来!”说罢抱着肚子匆匆跑了。

蒹葭无奈地笑笑:“寻梅这小丫头,素来都是莽莽撞撞的,亏得是在王妃跟前伺候,若是换了旁人可就没这样的好福气了。”

苏筠没说什么,只道:“咱们进去。”

刚要跨进慈云庵的大门,听得背后有人唤她:“筠筠!”

筠筠……自从她成了王妃,再没有人这样唤过她。她恍惚间回首,但见一位穿着素衣长袍的男子屹立在一棵青松之下,正一脸兴奋地冲她招手。

苏筠微微一愣,走上前去:“顾风,你怎会在此?”

这顾风是苏筠母亲在世时收养的一位故人之子,原是在武陵侯府养着的。后来苏筠的母亲去世,顾风就搬离苏家,独自一人住在武陵侯府的隔壁。苏筠小时候就经常同他一起玩耍,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此人生的姿容非凡,且腹有诗书,不过懒于仕途,至今也不愿考取功名,只靠着卖些字画为生。

顾风听到苏筠有此一问,脸色微微有些惊诧:“不是你写信让我来此的吗,我已等候你多时了。”

“信?”苏筠心上微微一沉,明显觉得有些不安。

顾风从袖袋里取了书信给她:“你看,就是这封信,的确是你的字迹。”

苏筠匆忙拆开书信来看,顿时有些生气:“你我自幼相识,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清楚?私奔?我是能说出这等话的人吗?何况,若真是我的意思我会选在这青天白日吗?”

“我自然知晓你的性情。可昨日魏王娶了苏筱,我想着你必然是死了心不想在王府待下去。我有想过的,翻过慈云庵后面的山就不是长安城的地界了,而且山路崎岖,纵然是白天也不会有人发现,所以我才相信的啊。筠筠,你当晓得我的心意,当我看到那些话的时候一时头脑发热,所以就……”

“别说了!”苏筠气得打断他,“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天与我相见的事谁都不能说,你快走!”

“你们在做什么!”严厉中透着盛怒的声音传来,苏筠心下一沉,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还未回神,手里的书信已经被人夺了过去。

苏筱看着书信,一脸惊愕地看着苏筠:“大姐姐,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等事来!王爷不在的这四年,你莫不是就经常跟顾风私会?”她说着,将书信递给了旁边的尹明德。

尹明德看着书上的内容,脸色阴沉到发黑,他抬头看着她:“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苏筠苦笑:“清者自清,若有人存心要害我,我解释给你听你信吗?”

“谁要害你?筱儿还是本王?今日得到消息说岳母大人前来慈云庵上香,不小心摔落山坡,筱儿不放心才同本王过来看看。若非如此,还不晓得你身为王妃竟如此胆大妄为!苏筠,你把本王放在何处?”

“王爷,筱儿,你们怎么来了?”又一抹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位妇人在嬷嬷的搀扶下走过来,瞧上去发髻凌乱,甚是狼狈。

这人便是武陵侯夫人方氏,苏筠的继母。

苏筱匆忙过去扶住那人:“母亲,您没事,担心死女儿了。”

方氏拍拍女儿的手:“放心,就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她说着缓缓将目光移向苏筠,眼底泛着一丝嘲讽,语气却尽是关怀,“王妃这是怎么了,脸色瞧上去很不好。”

苏筱道:“母亲,大姐姐也太不知羞耻了,她居然写信给顾风要私奔。幸好我跟王爷及时发现,若不然可真是败坏家风了。”

一旁的蒹葭终于忍不下去了,气得顶嘴道:“筱侧妃凭什么冤枉我家王妃,王妃若败坏家风,侧妃你未婚先孕又当如何?”

苏筱怒极,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一个丫头也敢教训我?你家主子素日里便是这般教导你的吗?”

蒹葭捂着脸哭道:“王爷,是寻梅,寻梅那丫头引诱我们王妃出来的,他一定被筱侧妃收买了。这件事分明就是侧妃和夫人母女两个一起谋划的,您千万别上当啊,王妃是冤枉的,她真的是被冤枉的。”

方氏脸色一沉:“蒹葭,你无凭无据的怎可冤枉主子?我几时要害王妃了?反倒是这书信,王爷又亲眼见到他们俩在一起,你家王妃又如何解释?”

尹明德怒极之下将蒹葭一脚踢开:“这里何时轮得着你插嘴!”

苏筠上前将蒹葭扶起来,面色早已恢复如常。事到如今,她百口莫辩,还有什么可说的。

瞧着周围大好的景色,她苦涩一笑,缓缓向着前面的悬崖边走去。

“王妃!”顾风大叫一声,所有人也都向这边看来。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好生求求王爷,兴许王爷不会要了你命的。”苏筱一脸关怀的样子说着,倒像是真怕她会跳下去的模样。

那虚伪的面孔,让苏筠觉得恶心至极!

她看着苏筱,从衣服上扯下一块玉珏细细瞧着:“这玉珏是我母亲临终前的遗物,如今我要死了,筱儿,你帮我交给我的弟弟可好?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对你最后的请求。”

苏筱有些犹豫,抬头看了眼尹明德阴晴难辨的脸色,她微微点头,有些不情不愿地走近苏筠。

她刚一伸手,不料苏筠突然后退几步,紧接着狠狠推了她一把。苏筱始料未及,尖叫一声从山崖跌了下去。

苏筠依旧站在原地,攥紧了手里的玉珏,默默呢喃:“该从这里跳下去的人,是你!”

☆、鞭笞二百

从慈云庵回来,苏筠被尹明德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

摔落山崖的苏筱被人找到时浑身是血,气若游丝,听说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但因为山崖不够陡峭,大人却活了下来。

听到这个,苏筠心上有些愤愤,她这个人还真是命大!

蒹葭端了碗白粥进来:“王妃自从外面回来至今都还没吃东西呢,您多少吃一些,这样下去身子如何撑得住?”

苏筠看了眼碗里的粥,淡淡问:“顾风怎么样了?”

蒹葭默了一会儿方道:“听说被王爷给秘密处死了。”

苏筠闭了闭眼:“看来,我也时日无多了。”

“王妃切莫说这样的话,王爷对王妃不会那般无情的,他一定不会的!”蒹葭跪在苏筠的身边哭道。

突然紧闭的房门被人一脚跺开,入目是尹明德那张阴沉到极致的面孔:“苏筠,你个毒妇,筱儿哪里对不住你,你竟狠心伤她腹中胎儿?我以前真是错看了你!”

苏筠站起身,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我只恨,苏筱没有随她腹中之子一起死掉!”

苏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尹明德,再想到慈云庵门前看到的一幕,他心中怒火蹿升:“来人,将王妃拖出去鞭笞二百!”

蒹葭吓得跪在尹明德跟前哭着求情:“王爷,您怎么可以这样对王妃,鞭笞二百,您这不是要王妃的命吗?王妃好歹也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室啊!”

尹明德将蒹葭一脚踢开:“本王的命令谁敢违抗,立即行刑!”

苏筠被人拖至院内,皮鞭一条条抽打在身上,清冷的风呼啸而过,她疼的整个人直打哆嗦,却依旧咬紧牙关闷声不吭。

她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身为一朝王妃,居然会是这样的死法,颜面扫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渐渐被消磨殆尽,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最后一次抬头看着石阶前那男人满是厌恶的目光。

——“筠筠,得妻若你,是我尹明德十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筠筠,纵有弱水三千,我这辈子都只要一个你。”

——“筠筠,下辈子,我尹明德还要娶你为妻。生生世世,护你周全。”

——“筠筠,等我凯旋归来,咱们要个孩子?”

——“筠筠,对不起……”

尹明德,若真有下辈子,希望我们永不相见!

* * * * * * * * * * * * * *

晚上缠绵一夜的雪,整个皖云阁笼罩着一层泛着冷光的白,时不时再吹上几许冬风,寒凉刺骨。

而暖阁里,此刻地龙烧得正旺,将整个屋子烤的温暖如春,和外面分明是两个世界。

透过粉色珍珠帘子往里看,隐约可见一张花梨木万花纹架子床上,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正睡得酣甜。她似乎觉得冷,蓬松的锦被遮了半张脸,只勉强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那浓密如乌云的长发。

苏筠睁开眼时,入目是一床梅红色金线勾边儿的床幔,上方悬着淡紫色的流苏。窗边案几上葫芦形异兽纹铜炉里袅袅冒着青烟,旁边是四扇绣着仙童腾云驾雾图案的屏风。屋子里装点的很是华丽,橱柜上摆了不少的奇珍异玩,价值连城的翡翠瓷器。

她缓缓坐起身来,望着眼前的画面有些怔愣。

这地方,不是魏王府她的居所,也不是她出嫁前所住的闺阁。但这里很熟悉,她应该是来过的。

尹明德下令鞭笞她的场景历历在目,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浑身都跟着疼了起来。她下意识抬手拢了拢锦被,想把自己包裹起来。

却愕然地发现自己的手比原来小了一圈儿,胳膊也明显短了。慌乱中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肉嘟嘟的,分明不是原来的自己。

她吓得一颗心顿时提在了嗓子眼儿,瞧见离床榻几步之远的妆奁,她赤足飞奔过去。铜镜中映出她娇俏的面孔,黛眉朱唇,鼻腻鹅脂,脸上有婴儿肥,为原本灵动的面容增添几分娇憨。

这女娃娃眉眼间跟原来的自己有几分神似,但却不是自己。

这张脸分明是苏筱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苏简。

论起来,也是她苏筠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成了苏简,那苏简又去了哪里?

正想得出神,外面传来扫地丫头的窃窃私语。

“你说咱们大姑娘,原是多好的一个人,如今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也真是可惜。”

“大姑娘谋害二姑娘的胎儿,这心肠未免也太歹毒了些,若我说她死了更好,这样咱们二姑娘就有希望做王妃了。”

白袖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知道是不是大姑娘害得,二姑娘跑去边关找魏王,没成亲呢便有了孩子,怎么说也是对不起大姑娘在先。”

白袖原本是大姑娘苏筠房里的二等丫鬟,苏筠出阁时只带了蒹葭一个一等丫鬟做陪嫁,她这才被派来了皖云阁伺候六姑娘。不过因为以前伺候过大姑娘,六姑娘一直不待见她,这么多年了也还只是个洒扫的小丫头。

樱桃赶紧捂了她的嘴:“哎呦,这是在皖云阁,你可莫说这样的话来,若是让里头的主子听到了当心你的小命。你莫不是忘了,昨晚上六姑娘得知二姑娘小产一事,跑去找大少爷拼命,结果害得大少奶奶肚里的孩子也没保住。”

樱桃不说还好,说起这个白袖就更来气了。但碍于里面的主子,到底压低了声音:“可怜大姑娘和大少爷的亲娘早早地便没了,要不然,何至于双双落得个如此境地?”

白袖话音刚落,屋里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挑开,一个八岁的小姑娘穿着睡裙,赤足便跑了出来。

两个丫头吓得一个哆嗦,手里的扫帚倒在地上也没胆子去捡,垂着头不敢言语。

苏筠肃穆望着两人:“你们刚刚说什么,大少奶奶腹中胎儿是怎么回事?”

苏筱害死了她,苏简居然还跑去她弟弟那里闹?一想到这些苏筠便气得咬牙切齿。

但白袖和樱桃哪会知道此刻的苏简早已换上了苏筠的灵魂,自是不敢提那些事的,一瞧六姑娘这架势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姑娘,奴婢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

这时,远处回廊一个穿着团花大袄的妇人走过来,瞧见檐下的小姑娘急得快走几步:“哎呦,我的祖宗,您怎就这模样出来了,昨晚上刚受了伤,如今这般吹风可是要生病的。”

语毕她已经到了跟前儿,对着地上俩丫头呵斥:“你们两个干什么吃的,姑娘这样子跑出来,你们不拦着反倒让她在此受冻,若是让夫人知道了,仔细你们的皮!”

被赵嬷嬷一喝斥,苏筠顿时回过神来,方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是苏简了,她淡淡道:“这俩人在外面唠唠叨叨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吵得我头疼。”说着,还不满地揉了揉额头。

赵嬷嬷赶紧扶她进屋:“姑娘的头又疼了,莫不是昨晚磕破头留下的遗症?姑娘且先好生躺着,奴婢禀告了夫人再给姑娘去请大夫。唉,咱们大少爷也太狠了,姑娘才多大的年纪,他居然下得了手,实在是可恶!”

苏筠重新坐回榻上,手指轻轻揉着脑仁儿,苏简原来的记忆渐渐在脑海中浮现。

昨晚上苏简得知苏筱被苏筠害得小产,她一气之下去了颂睿轩找苏玠泄愤,又瞧见苏玠的妻子秦莹凸起来的肚子实在碍眼,便动手推了她一把。秦莹当时在屋前的台阶上站着,被苏简一推,从台阶上跌下去,当场流了很多血。

苏玠愤怒之下给了苏简一个耳光,苏简晕乎乎转了个圈儿,后脑磕在青石阶上也昏了过去。

苏筠觉得,昨晚上苏简磕得那一下八成没了命,这才让她有机会借着她的身子重新回来。

这样也好,她们姐弟二人在武陵侯府所受的苦,总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赵嬷嬷,我是不是真把大嫂的孩子弄没了?”苏玠是苏筠的亲弟弟,但比苏简要大上十一岁,按照如今的身份,现在她的确要称呼秦莹为大嫂。

赵嬷嬷只当她是小姑娘害怕了,抚着她的脊背宽慰道:“大姑娘欺负咱们二姑娘,大少奶奶的孩子没了也是活该,姑娘还提她做什么。连夫人都觉得你做得好呢,姑娘且放心,有夫人在,老爷不会因此责罚你的。”

听赵嬷嬷这口气,秦莹的孩子……真的没了。

苏筠藏在锦被里的手下意识握紧了。方氏,她便是这般教导自己的女儿吗?

苏筠突然想到几个月前,苏玠还带着秦莹一起去魏王府看她。那时候秦莹就已经怀了身孕,眼角眉梢皆是身为人母的欣喜,她也曾真心的为弟弟和弟妹祝福。

如今她没了,秦莹腹中的孩子也没了,这对玠儿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

她多想现在就冲去颂睿轩看看他,可是她却不能。

她现在不是苏筠,而是刁蛮跋扈,最讨厌苏筠和苏玠姐弟二人的苏简。

赵嬷嬷去找方氏请大夫了,苏筠在榻上坐着,蜷缩成一团。

好容易重活一次,究竟该怎么走,她得先自己好好想想清楚。

正想得入神,一位三十多岁的华衣美妇面露焦急地走进来:“我的儿啊,这会儿头还痛吗,快让母亲瞧瞧。”

走进来的是苏筠的继母方氏,苏简和苏筱的亲生母亲。

她坐在榻沿心肝儿肉的唤着,仔细帮苏简检查着伤势。

苏筠未出嫁前不得继母待见,父亲又偏疼苏筱,方氏没少苛待她和弟弟苏玠。后来她一次去慈云庵上香巧遇魏王尹明德,被他一见钟情娶回王府。因着她王妃的身份,方氏才对她们姐弟二人好了些。

瞧见方氏,想到慈云庵见到她时的那副嘴脸,苏筠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慈云庵的事,分明就是方氏和苏筱母女一手策划,如今她有幸活过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默了一会儿,苏筠拉住方氏的手:“母亲,我头上的伤没事儿,就是……就是昨晚上梦到大姐姐了,她说是你和二姐姐陷害得她,她要找我索命。娘,我害怕。”她说着,害怕地钻进了方氏的怀里。

方氏脸色瞬间煞白,眼睛里染了一层恐慌。她眼珠子四下看了看,脊背一阵发凉,总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盯着自己。

她打了个颤栗,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没事,没事,乖乖别怕,有娘在她不敢来找你的,那是梦,都是梦……”

苏筠躲在方氏的怀里,双眸渐渐睁开:“娘,我真的听到大姐姐说是你和二姐姐陷害她。”

“你大姐姐胡说的!”方氏厉声打断女儿,又轻轻抚着女儿的脊背,“好简儿,那只是梦,你大姐姐已经死了怎么会告诉你这个。她不顾名节与人私奔被王爷抓了个正着,却还想要害死你姐姐,你姐姐腹中之子便是被她给害死的。你可晓得,你姐姐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了。王爷将她鞭笞而死,那是她活该!”

听到苏筱今后再不会有孕,苏筠只觉得心上畅快了几分。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方氏的身后,似乎突然看到了什么,瞳孔蓦然放大,吓得直往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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