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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你的东西我都叫人搬来了。丫鬟仆从宫里赐了几个,还要再买吗?”柳还行主动担当起了状元府的管家,顾兰亭早点安顿下来,他便可以回他柳家在京城买的宅子里住,不用住客栈了。

“不用买了罢,写信叫冬暖过来可行?”冬暖是顾兰亭的女书童,此刻人还在绍兴。

“行啊,她来了也好照顾你。对了,你昨天什么时候喝醉了我怎么不知道?”柳还行今天在客栈醒来才发现顾兰亭一夜未归,吓了他一大跳,还好琼林苑那边派人来打招呼了。

“你自己什么时候醉的你知道吗?”顾兰亭反问了一句,走到石桌边坐下。

“……不知道。”他连自己怎么回的客栈都记不得了。

状元府里都安顿好了,又过了两日,顾兰亭便要去翰林院坐堂了。这一日她起了个大早,外面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顾兰亭到时,翰林院还没什么人,寂静得很。她走入登瀛门,进了编检厅,直堂吏王义见了她,面上一惊,笑道:“修撰大人今第一个到啊!”

“第一日值堂不敢迟到。”

“是修撰大人勤勉才是。”

顾兰亭画了卯后便走至自己的公案前坐下,过了好一会儿,门外才响起脚步声,杨遇安和李柽到了。

三人打过招呼后,翰林官们便陆陆续续都到了,大部分人顾兰亭在琼林宴上已经见过了,当下便一一见礼。众人闲聊了一番,才各自回到公案上忙碌起来。

翰林官是个顶清贵的差事,第一日坐堂自然也没有重要的事儿要做,顾兰亭便随着小吏去了后堂的藏书库。她早闻翰林院藏书众多,可真正见到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书库高达三层,满满当当都是书,果然是浩如烟海,数不胜数。

顾兰亭在书库里流连了一番,竟在高阁处发现了一本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著的《金刚经》,这可是一本绝世孤本,她迫不及待想要翻开一读。

“诶,顾大人,动不得动不得,这是孤本,动不得。”这时,小吏喊住了顾兰亭。

“为何?”

“年前上面下了命令,此为《金刚经》原本,为防遗失翻乱,不得翻阅。”

“好。”顾兰亭叹了口气,将书放了回去。

翰林院坐堂的时间是辰入酉罢,红日初落之时,一众翰林官便准备回家了。

“顾兄,听说你今日去书库见到了那孤本《金刚经》?”杨遇安赶上顾兰亭,问道。

“确有此事,只是不能借阅,我倒是很想看看。”

“绝世孤本,不能借阅也正常,不知顾兄竟对佛法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所知不过浮光掠影,皮毛而已。佛法大乘,我只取小义,不为普度众生,只是想度自己。”

听得这话,杨遇安忍不住扭头去看顾兰亭,日暮的余辉勾勒出她清俊的轮廓,平静又生动。

“人生在世,谁不是在度自己呢,可是要想度过,实是很难。”

两个人一路聊着,很快便出了登瀛门。顾兰亭突然想起自己有一方绢帕落在了公案上,那绢帕若是叫明日扫洒的小吏看到了,那就麻烦了。

思及此,顾兰亭便叫杨遇安先走,说自己要回去拿东西。

可她回去,发现公案上什么也没有,正思索间,听得外堂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是两个人。她以为是小吏来了,正准备开口问他们是否已经扫洒了,却在听到外堂声音时,倏然闭了口。

“阿柽,明日我便将《圣典》修纂之事交与你,书成之后我会替你向天子叙功,升迁两级,不在话下。有叔父在,保你飞黄腾达。”

顾兰亭识得声音,说话的是侍读学士覃辉,他应当是在跟探花郎李柽说话。顾兰亭心里纳闷儿,覃学士今日一天都未来翰林院,怎么这时候却在这儿同李柽说话?

“叔父放心,我自幼熟读经史,又善稽古之事,此次必当竭尽所能,不敢怠慢。”听语气,李柽是极高兴和胸有成竹的。

“可叔父,这等大事你若是交给了我,那顾兰亭和杨遇安怎么办?”

“杨遇安是太傅的儿子,他自有前程,定是看不上这等差事的。至于顾兰亭,她的事,不可说,不可说啊!”一脸富态的覃辉抚了抚胡子,笑道。

“那便不说咯。叔父,不早了,咱也回去!”李柽仿佛懂了覃辉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起来。李柽笑声爽朗,可顾兰亭总觉有几分诡异,她隐隐觉得不妙。

“走,你叔母做了你最爱吃的荷包鸭等着你呢!”李柽是覃辉结拜兄弟的儿子,所以他称他一声叔父。只是他们的渊源,旁人不知道,也不能叫旁人知道罢了。

听得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顾兰亭才舒了口气坐下来,她若有所思地朝李柽的公案看了看。须臾,她想着自己索性也找不到绢帕了,便起身准备回去了。

原来李柽跟那侍读学士覃辉竟是叔侄关系,当日琼林宴上,怎么就没发现呢?荷包鸭是郧阳名菜,所以覃学士跟李柽都是郧阳人?覃学士既是柳太师一党,想来那李柽自然也是太师的人了。

那覃学士所谓“不可说”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们知道了什么?

“嘶……”

顾兰亭边走边想着事情,一时没注意前面来了人,两人迎面撞上,她额头刚好撞到那人下颌,有些疼。她怕自己跌倒,下意识伸手去抓那人的衣服。

她自惊慌中抬头,刹那间望进一双久违的眸子里。

落落风姿,矜矜颜容。

既见之兮,终不可谖兮。

☆、后果自负

顾兰亭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见到了李勖,她愣了一会儿,很快便回过神来,放下了攥着他衣服的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向别处。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

“何事?”

“你就是我的事。”李勖看着顾兰亭低顺的眉眼,玩味似的,低声道了一句。

顾兰亭心里一惊,眼光却依旧认真看着自己衣上的织纹方向,片刻,她装作没有听清楚的样子,抬首问道:“什么?”

李勖自然不会以为她真的没听清,但他也没揭穿她,而是问到:“顾兰亭,你……就没有事要问我?”

顾兰亭听得面前人直唤她的名字,一双圆润清亮的眼睛微微动了动。不知为何,脸上烫起来。

看顾兰亭双颊立时染上桃花色,李勖不禁笑了。这回他口中所谓“事”,她总该听清楚是什么意思了?

“多谢李兄那日送我回府,在下这厢有礼了。”顾兰亭俯首朝面前人作了一个揖,绝口不提琼林宴那晚“其他”的事。

李勖看顾兰亭神色平静,眼底微微闪过一丝惊疑,又很快淡去。他知道,她不是在装傻,她什么都知道。

“你不怕我揭穿你的女儿身?”李勖伸手,扣在了顾兰亭肩上。顾兰亭想躲开,但他用了力,捏得她胳膊生疼,他在逼她面对着自己。

“你若是要揭穿我,今日也不会出现这儿了。”顾兰亭索性也不挣扎,皱着眉无所畏惧地迎视他的眼光。他若是想揭穿她早就揭穿了,今日来这儿跟她废话做什么?

“你以为……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没有。”

“可我就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嗯?”

“以后我每日都要见到你,你要是敢躲我,后果自负。”李勖俯身靠近顾兰亭的耳朵说着,语气低沉磁性,听得顾兰亭心上一颤。

什么意思?他每天都要来找她?

李勖说完,满意地看着顾兰亭脸若飞霞,他轻笑着揉了揉她额头,转身走了。

顾兰亭看着李勖的背影,神情恍惚了片刻。他生得真好看,这满院姹紫嫣红,都不及他兰麝满身,眉眼动人。

只是,他却是个登徒子。

她知道他不会揭穿她,可是,揭不揭穿是一件事,他看了她的身子又是另一件事。

想到这里,她顿觉羞赧得紧。看他举止颇为君子,她心知那晚他肯定没有对她做什么,可他给她上药,必定是褪了自己中衣的。她懊恼自己怎么醉得那么死,衣服被人脱了都不知道。

还做了一场春梦……真是羞死人了。

顾兰亭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她看得出来他眼中的情意,她也承认他很让人心动,可是,儿女情长远不是她能贪恋的东西。

不过,她要知道他到底是谁,与她的过去是否有关系,还要弄懂他眼里那情意。她只盼自己能早日回忆前尘过往,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这般被动。

“嘶……”

顾兰亭后知后觉揉了揉脑袋,刚才她额头撞到他下颌,现下已经起了包了,不知道他的下颌是否安好?

顾兰亭回到状元府,柳还行已经在正厅等她吃饭了。他十分的厚脸皮,给顾兰亭请了一个绍兴的厨子,之后便天天到她这儿来蹭饭吃。

“兰亭,你回来啦,你的头上怎么了?”顾兰亭生得白,额头上的红包格外明显。

“没事,不小心碰了一下。你今天怎么样了,朝廷给你安排了什么差事?”顾兰亭净手之后也坐下,开始吃饭。

“唉,别说了,我怀疑那皇上跟我有仇,竟然派我去京兆府做了一个评事。我一个文人诶,怎么能让我去查案呢?”殿试之后,除一甲三人授翰林院职位之外,其他人皇帝都会另有安排。京兆尹评事属从七品官员,主要负责案件审理,参决疑狱。

“京兆府评事,这个差事也不错啊?总比外放到穷乡僻壤强?”

“那自然是强不少的。唉,可能……是个不错的差事,以后可以跟周缨共事,我也就勉勉强强接受了。”柳还行是个善于自我催眠的主儿,总能说服自己接受某些不中意的情况。

“怎么,周大人救你一命你还看上人家了?人家可是有婚约的啊!”顾兰亭笑着问,但语气还是严肃了几分。

“我知道啊,杨遇安今天还来找她了的。”柳还行自然没有看上周缨这么严重,顶多觉得人家很不错罢了。

“呆子,我今天听探花李柽跟覃辉覃学士讨论我们三人的前程,覃学士说,杨遇安自有前程,李柽有他庇佑也不会差,可说到我,他说不可说,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不可说?不可说,大约就是差不多,要知道你可是皇上看上的人。”

“皇上?什么意思?”

“我听说,殿试那天,皇上后来还来了一趟,独独看了你一个人的卷子。还听说,你跟杨遇安的文章是一样的等级,可皇帝钦定你做了状元,当时杨太傅都没有反驳。”

“真的吗?”

“殿试那日我的位置在你前面,我倒是没有看到,可有人看到了,应该是真的。”

顾兰亭是隐约记得那日自己身后站了人,没想到竟是皇帝,可皇帝看她做什么呢?她心里一时仿似想到了什么,心绪百转千回,那皇帝,不会认识自己?

还有那杨遇安,若真跟自己一个等级却居了第二,想必也是不舒服的。可他今日说话的时候还那般温和,当真君子。

“对了呆子,你在京兆府做事,要帮我留意那天那位吃滑虫的老丈,他说他是京兆府的马夫,还说他曾经是柳太师的副将,我想知道他的底细。”

“行啊,等我在京兆府混熟了,你想查谁我都能给你查。”

“那你也查查,安宁那个哥哥,李和昶。”

“你近日又见到他了?”

“那倒没有。”顾兰亭面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

“对了,今天秦惜惜来了,说是要向你道歉,见你没回来等了个把时辰就走了。她带了好多糕点,我替你尝了,味道很不错的。”

柳还行边说边点头,好似回忆那糕点的美味似的,虽然他也正在吃饭。顾兰亭听得很无奈,有想打他的冲动。

“那不是给我的吗?”

“哎呀,不能这么小气,我就尝了几块。”

后来顾兰亭才发现,柳还行足足将那一屉糕点吃了一大半去了。

秦惜惜的厨艺非常之好,虽然由于性别的原因,顾兰亭不喜欢秦惜惜,但她做的糕点她十分爱吃。于是,剩下的一小半被她三下五除二全吃光了。

哪曾想,吃了糕点,当晚便出了事情。顾兰亭肚子疼得下不了床,小厮请了大夫,大夫说是吃了蟹黄饼和柿子糕,两者相克,这才腹痛。

这医理顾兰亭也是懂得的,只是先才太馋了便忘记了。没有办法,她只好喝了药忍着腹痛入睡了。

第二日顾兰亭依旧下不了床,便遣了小厮去翰林院告了假。反正翰林官每月有五日的休沐,她请一天的假也无碍。

顾兰亭因病没来,翰林们自是不会置喙什么。覃辉覃学士还正高兴呢,他此时把修典的事情派给李柽,顾兰亭明日来时木已成舟,自然不会反驳。

“今日顾修撰因病请假,人数不齐,但是工作还是要分配。如今皇上有意拾遗补缺,重修《圣典》。照首辅罗大人的意思,当派顾修撰和杨编修二人先去负责藏书库典籍的归档整理工作,以备重修《圣典》之需。咱们翰林院典籍浩繁如海,放置也不规律,此事颇为繁杂,还望多加勤勉。”

覃辉做事滴水不漏,他先给顾兰亭和杨遇安安排了差事,还说是首辅罗大人的意思,自然无人反驳。

“至于这重修《圣典》之事,昨日罗大人还说我们翰林院承旨修纂《圣典》以来,进度颇慢且成效不佳,很是不满,要我们另辟佳径,重修旧本,他会亲自监督。”覃辉刻意将事情说严重了些,众人不敢接这差事,他才好交给李柽。

“是臣下办事不利了。”说话的是正乐元年的状元郎,也是修纂《圣典》的主事人之一,廖世刚廖修撰。

“那廖修撰且歇一歇,《圣典》修纂之事,本学士就交给李编修好了。我闻李编修自幼熟读经史,又好稽古之事,定可胜任此事。”

李柽点头答好。

可覃辉没想到,顾兰亭不在场不反驳,竟还有别人给他使袢子。

“这重修《圣典》之事,我与王修撰修了三年,已小有所成,为何要交给李编修这等新人来办?”廖修撰有些不服,重修《圣典》这种可以连升两级的好差事,怎么就叫新进的探花郎揽去了?

“王修撰升了日讲官,恐也无空闲。廖修撰,我知你之前出了不少力,但成效甚微,一旦首辅大人问责下来,不仅是你,连本学士也担当不起。况且,我看上面的意思,你也快升日讲官了,且先放下此事!”覃辉为人圆滑,他语意中先是批评了廖世刚一番,又赏了他一个升官发财的好消息,廖世刚自然不会反驳他了。

“那我便歇一歇罢,李编修,还望你尽心尽力,早日修典完成。如有什么问题,我也会能帮则帮。”听得好消息,廖世刚立马就换了脸色,高兴得紧。

翰林官的升迁体系是按庶吉士,史官(编修、修撰),讲官(侍读、侍讲),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掌院学士),这样一级一级升的,廖世刚三年才好不容易升得一级,自是欣喜若狂。升了日讲官,他便可入值御前为皇帝讲学,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了。修纂《圣典》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他自是不会再干了。

“那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了,重修《圣典》之事我便全权交给李编修了。编检厅内凡手中无事着,均需尽力协助李编修。书成之日,大家都可升迁。”

“谨遵覃学士教诲!”

☆、放旷不群

京兆府。今日又没有案子上门,周缨也出去巡逻了,柳还行无聊得紧,便决定出去吸吸新鲜空气。

可他出了门儿,闻到对面寒潭酒楼飘来的酒香就走不动了,一路嗅着香味儿进了酒楼,在一楼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准备大开酒戒。

“小二,今儿个的寒潭香还有吗?”

“大人知道的,早就卖光了。不过酒楼里近日新来了一窖琼花房,不知大人要不要尝一尝?”

“好啊,那便来一坛……”

还没等柳还行把话说完,街上爆发出一阵惊呼。“咚”地一声,一道黑影自楼上直坠而下。

“不好了!有人……有人坠楼了!”

柳还行连忙站起来看,坠楼的那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已浸出了一摊血。他心道不好,一个翻身出了窗户前去探看。

酒楼就在京兆府对面,京兆府的捕快们这时也出来了。

柳还行赶到坠楼那人近旁,一探鼻息,才发现那人已经死去。而这人他也认识,是个会试落榜的秀才,孙海。

柳还行抬头看了一眼,照理说从酒楼二楼摔下来也不至于当场死去,可怎么就死了呢?

这时他低头再一细看,孙秀才脑袋下面正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此时已经半边扎进了脑袋里,想来这才是死因。

“你,去请孙仵作来验尸,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剩下的随我上楼去把肇事的刁民抓起来!”

京兆府里,除了青天大老爷和周缨,就柳还行官最大了。他吩咐下去,捕快们很快行动起来。

柳还行上楼时,迎面有个人正慌慌张张要跑,被他抓了个正着。众人纷纷指认,就是那人推的人。

那人惊惶抬头,柳还行才发现竟然又是熟人,如今的户部主事冯京。他们曾一起参加过殿试的,冯京是二甲第五名,成绩比他好多了。不过柳还行一直不待见冯京,觉得其人其文都是空有其表,很假。

“原来是冯大人,京兆府门口杀人,不知谁给你的胆子?”柳还行冷声斥问道。

“我……”冯京此时还惊魂未定,他朝自己的随从使了颜色,叫他去搬救兵。

“谁都不准走,都给我拿下,回衙门!”柳还行当然不会放过冯京的小动作,他好不容易在一向看不惯的人面前占了一回上风,怎么着也要整治整治他。

柳还行押着冯京还有酒楼一众人等去往京兆府,没有人看到,有一个人从酒楼后院飞遁而逃。

“威……武……”

柳还行回到衙门时周缨已经回来了,青天大老爷李招也已端坐明堂准备升堂审案了。惊堂木一拍,整个公堂一震。

“堂下嫌疑犯冯京,你可知罪?”

“在下不知何罪之有,是那孙秀才挑衅我在先,我并非故意推他下去,死因也不在我。”冯京是个六品官,京兆尹却是四品,饶是他万般不愿,惊堂木一拍,他还是要下跪。但他理直气壮得很,拒不认罪。

“来啊,带证人。小二,你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当时……冯大人跟孙秀才都在二楼喝酒,孙秀才看不得冯大人点一桌子菜却不吃完,就骂了他几句。结果两人吵了起来,越吵越凶还动起手来,秀才推了冯大人一把,冯大人就反手也推了孙秀才一把,没想到他就掉下楼去了。”小二倒像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一字一句陈述得很流畅。

李大人又询问了几个在场的人,大家的说法跟酒楼小二一样。这种情况颇为不好判,所以李大人当日也没有结案,而是先把冯京关押起来了。

庭审完毕,柳还行去看众人的供词,他本来想看看个人说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可却发现冯京的名字签得很奇怪。

他曾见过冯京写的文章,是一手极好看的行草,怎么今天变成了方方正正却不太好看的正楷了?照理说自己的名字不应该写得更好看吗?

“怎么了?”周缨见柳还行盯着供词,问道。

“我觉得冯大人这字,有些不对。”

“怎么?是太丑了?”周缨直率得很,有什么说什么。

“那倒也不是,只是跟我以前看见的不一样罢了。”

“我也觉得,户部主事不应当把自己的名字写成这样,先去查查,这个冯大人,应当不简单。”

“我觉得那些作证的伙计和食客口径太一致,有蹊跷。”

柳还行说这话时,周缨才抬首正儿八经看了他一眼,她以为他不过是个握笔杆子的书生,没想到断案嗅觉还不错。今天临场抓人的一系列表现,也都不错。

“我也觉得。”

周缨答了一句,转身出去给捕快们安排任务了。柳还行还愣在那里,他分明觉得,刚才周缨看他的目光里,有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想多了。

翰林院。

顾兰亭今早一来,直堂吏便告知她,她近半月的差事是整理藏书库的典籍,还提醒她去姚东宇姚学士那里去拿自由出入藏书库的手令。

翰林院如今没有掌院学士,只有两位学士,覃辉为侍读学士,姚东宇为侍讲学士,他们二位共同掌院。

那姚学士一副老学究的样子,人倒是和蔼得紧,见到顾兰亭和杨遇安两个后生,脸上都是笑容。

“收好了,这是你二人的手令。今次交于你们整理藏书库的事务甚为重要,万万不可懈怠,二位要发挥自己所能,尽心尽力办事。如有疑难,可与书吏商量,也可问我。”

“下官明白了。”顾兰亭二人闻言一并拱手道。

姚学士点了点头,踱着步子往堂内走去了。顾兰亭和杨遇安以为已经没有吩咐了,便准备去藏书库了。谁知他二人刚抬脚,姚学士又转身叫住了顾兰亭。

“顾大人,我闻顾大人写得一首好瘦金体,我也极好此体,不知可有墨宝可赠与我这老头子看看?”

顾兰亭听得这话突然有些愣住了,不明白自己的字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

“诶,顾大人不必谦虚,直接拿给老头子看就好。”见顾兰亭没答话,姚东宇以为她在想谦辞,便先发制人了。

“下官字迹拙劣,实在怕污了学士的眼。但既然学士要看,那便随便看。”

顾兰亭推辞不得,便从公案上拿了一帖自己前日临的《兰亭集序》恭恭敬敬交到了姚东宇手上。

姚东宇看到顾兰亭的字时心里一惊,果然如首辅大人所说,她的字跟皇上的字很像。如出一辙,但是细看又有不同,她字里行间有浑然天成的灵巧,绝不是刻意模仿。反复端看顾兰亭的字,姚东宇带笑的眼光里俱是惊艳与欣赏。

“瘦硬有神,用笔细劲,结体疏朗,果然是一手极好的瘦金体,不知顾大人师从哪位老师?”

“回学士,下官习字时,师从扬州薛曜薛老。”

“江南大儒果然名不虚传,名师出高徒啊!”姚东宇这下明白顾兰亭和皇上为何字这么像了,传闻皇上少时曾在江南呆过几年,两个人曾在一个老师名下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不知道,皇上钦点顾兰亭做状元,跟她这字是否有关系?

姚东宇直接把顾兰亭那幅字拿走了,顾兰亭也没有在意,出了编检厅便跟杨遇安一同去了后院的藏书库。

“这……书也太多太乱了……”入目是几万策的典籍,比宫里的文渊阁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杨遇安感觉两眼一抹黑,眼前只有书本在晃了。

“杨兄莫慌,这边架子上就是书目,我们比照书目整理,想来还是比较方便的。”好不容易看到一向成竹在胸的杨遇安犯了难,顾兰亭偷偷笑了笑。

“你笑什么?”

“笑你皱眉也是难得。”

“你倒是会苦中作乐,还有心思打趣我。覃学士派李柽重修《圣典》,却派我们来这里整理典籍,你不觉得屈才?”杨遇安这样说未免有些牢骚,但在顾兰亭面前,他倒觉得自己不用端着,怎么想就怎么说。

他已然把顾兰亭当朋友了。

“心里不平当然是有的,不过,还是既来之则安之,做好手头上的事好。李柽其人,少年便以博闻强识、熟读经史闻名湖广之地,他名声在外,覃学士把修纂《圣典》之事交于他也并无不妥,他定能做好。”

“顾兄心里倒是从容旷达,对了,说起这个,我一直好奇,顾兄是如何觉得我父亲放旷不群的?”

“放旷一词,原是出自杨太傅那篇《秋兴赋》,逍遥乎山水之阿,放旷乎人间之世。我已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读过,但是印象极深。后来会试之时,有幸见过杨太傅几面,观其仪范,果然是个放旷不群之人。”

“你说这篇《秋兴赋》,我也想起来了。看来顾兄涉猎极广,竟连父亲的冷门诗赋都读过。怪不得父亲那一日只听了你一句诗,就把你引为知己。”

“哪里哪里,君本放旷士,我意亦安之。”

“顾兄,你这人我欢喜得紧,不知我何时能请你回家吃个饭?”

“这不太好……”

“哪有什么不好?父亲也想见你呢!”

“那好。”能再去杨太傅家做客,顾兰亭自是十分高兴的。

倘若面前这杨遇安殿试时真与自己是一样的成绩,现下能与她这般推心与融洽,她心里也是十分高兴的。

她心里也十分欣赏杨遇安,跟他一样的欢喜,朋友之间的欢喜。

☆、东墙竹影

“咳咳咳……”

顾兰亭与杨遇安两个人聊得正酣,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原来是一旁的书吏见他们久未聊完,便掐了一把脖子让自己咳嗽了起来。

看着那书吏脸涨得通红的样子,两人倒也没有尴尬,而是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没再说话了。

“给,润润嗓子。”

顾兰亭去外间倒了一杯茶给那咳嗽的书吏,看她笑着递茶,那书吏受宠若惊得差点儿下跪,还是顾兰亭拉了他起来。

“谢……谢大人。”那书吏战战兢兢,自是不敢喝茶的。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人高安。”

“高安,你且说说,这藏书库以往是如何整理的?”

“回大人,藏书库的书入库时都会誊写书目存档。每当有新翰林们入职时都会再整理一番,整理书目一般是孤本珍本不动,只整理最近一两年入库的……”

顾兰亭和杨遇安花了整整一日才从书吏们那里熟悉了藏书阁的书籍摆放的规律和整理书籍的规矩。顾兰亭吩咐书吏们下去想想关于藏书库整理的想法,明日几人再商议。

第二日顾兰亭和杨遇安早早便来了,倒也没有动手整理,而是把藏书库的四名书吏和两名杂役都叫到,几人准备坐下来讨论一番,交流一下各自想法。

看顾兰亭和杨遇安两人都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比之前的修撰老爷们脾气不知好了好几倍,书吏和杂役们都觉得舒心,气氛很融洽,讨论便热烈起来。连杂役都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怕大人们看不起了。

“关于书籍分类不明确,很多书看书目找不到,大家怎么看?”

“我觉得可以重新做一个分类的规划,比如按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风俗民情等分类,然后再细化到书目上。”

“我觉得这个想法可以,我觉得还可以把珍本、孤本、善本跟普通的典籍分开来放……”

几人讨论过程当中,顾兰亭把一些好的想法记录了下来。讨论过后,大家总结整理了一番,一致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拟一个章程,对现有的书籍分类、书籍置放、书籍借阅、书籍维护等制度做一个改良。

“今日我与杨大人回去会做个具体的章程,杨大人负责书籍分类和置放,我负责书籍借阅和维护。明天早上大家早点儿来,我们看了章程再商议商议,没有问题便可以动手整理了,大家都要尽心尽力,不然就要丢饭碗了啊!”顾兰亭音调明亮,语气严肃。

“是。”书吏和杂役们纷纷点头。

“今天大家也辛苦了,听说西街上新开了一家大酒楼,一会儿散值了,我和杨大人请大家喝酒去!”

杨遇安笑着看了顾兰亭一眼,他当然不会以为顾兰亭是拉他去付钱,她提到他是表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意思,要底下人也记着他杨遇安的好。

“好,好!”

众人纷纷雀跃起来,他们在翰林院当个打杂的小吏、杂役,一个月就几两银子,可是万万不敢去酒楼挥霍的。现下还是两位大人请他们,这就让他们更加受宠若惊、欣喜若狂了。

顾兰亭这招恩威并施,做的极好。书吏们高兴,她高兴,杨遇安也高兴。

鹿鸣春。顾兰亭说到做到,带着书吏们来吃饭。

这家新开的酒楼装饰十分精美,红木雕花窗棂,黄木雕花桌椅,梨木雕花栏杆,看了便让人觉得舒服。

一行人点了酒菜找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月明星稀,凉风习习,喝酒谈天倒也十分痛快。

顾兰亭象征性的喝了几杯酒,听高安他们说着最近京城里发生的事儿。

“你们听说了吗,寒潭酒楼被封了!”高安小声道。

“听说了,说是户部主事冯京冯大人把一个秀才从楼上推下去,死了人。”另一个书吏答道。

“冯大人好歹是个进士,怎么这么不知王法?”又一个书吏问道。

“那便不清楚了,我听他们说冯大人背后有人,还是个大人物。”

“唉,这年头背后有人的都飞黄腾达了,可苦了我们这些人。”

“诶,我跟你们说你们别告诉别人,我听冯大人一个老乡说,冯大人来京赶考之前可是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啊!”

“哈哈,不可能!”

听得高安的话,众人表示不相信,顾兰亭也停了筷子,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便想再问一遍。

“高安,你刚才说什么?”顾兰亭问道。

“我听说,冯大人进京之前连大字都不识得一个……”

高安怕自己说这话被人听了去得罪人,便靠近顾兰亭,在她耳边小声说道。谁知他话音刚落,从窗外飞来一跟筷子,直直地插进他发髻,吓了他一大跳。

“高安没事?”

“没事,没事。”

顾兰亭顺着来的方向往对面看去,对面踏月轩的二楼坐了一个白衣公子,此刻正悠闲地品着茶。他侧对着她,看不清面目,她却猜出了他是谁。他,应当是那个大言不惭地跟她说后果自负的人。

“顾兄认识那人?”杨遇安见顾兰亭眼神有异,开口问道。

“不认识,许是哪家纨绔专门戏弄人罢。对了,那冯大人最后怎样了?”

“听说是押在京兆府大牢里了,此案具体会怎么判,还要调查。”

顾兰亭听完点了点头,她觉得事有蹊跷,那冯京她是认识的,殿试二甲第五名,总不至于大字都不识一个,不然是怎么考上的?

吃完饭后,顾兰亭与杨遇安同路,便准备一起回家。临走时她后知后觉往踏月轩二楼看了一眼,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顾兄,你可识得那冯京?他当真连字都不认识?”杨遇安对高安说的话很有疑问。

“识得的,可是,冯京他写的一手极漂亮的行草,文章也不错,不可能不认识字啊?”

“你观他平时言行举止如何?”

“言行,虽有些得理不饶人,但也不至于凶神恶煞,更不可能杀人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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