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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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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帘幕掀起,里面却是行商模样的几个男子。

桓澈思及易容之事,犹不死心,亲自上前一一查看了,终于确认顾云容不在其中。

桓澈对着车厢看了须臾,面上神容难辨。

他会往张家湾去是有原因的。

张家湾是四河交汇之处,水势环曲,宛如水乡泽国,埠头也多,四通八达,四处皆可去。

而张家湾还有个特殊之处——它是当年顾鸿振曾战过的地方。张家湾以西就是高丽庄,那是顾鸿振后来的匿身之所。

而漷县在张家湾东南,顾云容倘是改道绕过了张家湾,那最好的落脚地就是漷县。

但他眼下觉得,她兴许不会往漷县去。

她极有可能,暂隐在某处,然后等他走远了,再折回去。亦或就此躲起,等她所言期满再回。

他如今清醒了些许,又兼看到她写给他的那封信,倒觉她不太可能随宗承东渡。

她是欲抽身,暂避婚事。

她心中堵着积年的磈磊,难以平衡。她耿耿于怀,她不甘就这么嫁给他,她知道留在京师的结果就是被他逼婚,于是她跑了。

他想通这些,心里倒是稍微好受一些。

但事情仍旧棘手。他必须找到她并且解开这个死结,否则事态将陷入不可控的境地。

而一旦他打开此结,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隔阂也将不复存在。

那就能真正交心了。

可这结要如何解呢。

宗承应是一直派人跟踪着他,否则之前那个前来为顾云容送信的侍从不会知晓他的确切位置。

桓澈摩挲着怀中信封一角,摇荡光影下,渊深眼眸幽邃如潭。

两日后,顾云容弃车登舟,顺潞河南下。

别说徐氏等人不理解她的举动,她先前也不太能理清自己的想法。

眼下倒是有了点头绪。

她就是心里不平衡。凭什么她从前遭受了那么多委屈,而且很可能是无妄之灾,他甚事没有,而他转回头说要娶她,她就要乖乖地嫁。

当然,他从前的恶劣态度也是诱因之一。

这种可谓幼稚的心理,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兴许会认为不可理喻,但落在自己身上,并不能释怀。

舟行六日,停驻杨村。

再往东南行去,便是渤海湾,可乘坐远洋航船东渡日本。

离境是最稳妥最彻底的法子,桓澈不太可能远赴日本追她。

但她不可能走这条路,这也是她早就与宗承说过的。

宗承后来也不再游说她跟他一道离境,只说为她安排了一个临时的栖身之处,让她再行斟酌一二。

这个栖身之处就在杨村。当时他与她议定的是,她暂在杨村盘桓一月,一月之后,若她想通了,他的手下会将她送回京。

这个时间是她思量过的,她离京时日不能过久。但也不能太短,她要躲开那个日子。

白驹过隙,日月穿梭,转眼半月过去。

宗承提前在杨村赁了一处宅院,顾云容暂在此住下,每日不过看书打谱子,掇一张摇椅在庭院树荫下纳凉,颇得几分田园牧歌的意趣。

左右邻舍也俱古道热肠,相处和睦。

是日,她出门去看社鼓。

乡间颇多这种迎神赛会的热闹可观,但顾云容从前甚少在乡间住,因此倒很有些兴致。

正看到几个妇人在台上擂鼓筛锣,忽觉身后有人扯了一下她衣袖。

顾云容一惊回头,见是一嬉笑的村童。她才舒口气,待继续观览,那村童嚷着要她将她手里的玫瑰糖糕跟松花饼给他。

那是她才买来的吃食,自己一口都没吃,但那孩子要得紧,她无法,便分了一半给他。可他不肯罢休,闹着全要,他母亲也跑来帮腔,让顾云容一个大人莫跟孩子计较,都与了他再买便是。

周遭几个欺生的村民也围来搭腔帮衬,顾云容有些气恼,一时被缠困无法脱身。

正此时,忽听一阵喧嚷声由远及近波荡开来。

循声望去,但见一众妇人孩童追跟着一辆间绣带的藏蓝帷幔马车跑。

顾云容不以为意。马车在乡间原本便是稀罕物,何况是这种一看就是上得台面的马车。她听说此间有些头面的总甲,平日里也只是使着一头干瘦的毛驴。

然而喧哗渐近,她转眼间就瞧见那马车停到了她身后。

车帘一掀,下来一人。

顾云容没费多大力气便认出了来人是宗承。

宗承冷眼扫过一众哄闹顾云容的村民,众人噤声,方才那问顾云容要吃食的村童吓得手一抖,松花饼都掉到了地上。

村民似认为宗承是个官老爷,忙忙行礼,口称官人。

宗承不作理会,对顾云容唤了声“表妹”,叙了礼,便一径往顾云容的住处去。

顾云容对于宗承的到来并不意外,毕竟她答应给宗承的好处尚未兑现。

她入得自己的临时小书房,取出早就预备好的东西交于他,并对他此番的帮忙客气称谢。

宗承见她对他一直这般客套,眼光微动。

从前是怕他骂他,现在好歹不骂他了,却始终客气疏离。他知她短期内不会移情,这般态度再正常不过,甚至他实则该高兴,贪慕荣华的女人,他见得太多。若她即刻就转了态度,反而表明他看错了人。

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他忽然妒忌桓澈,凭什么他投了个好胎还不算,又得美人钟情。总算他不知怎的得罪了顾云容,不然他连接近顾云容的机会都难寻。

“急甚,先验过才算。”宗承说着话,翻开了顾云容给他的那本手札。

这手札是顾云容亲自撰写的,内中分条总目地罗列了他家乡歙县近几年的状况,以及滨海地区这些年因倭患所受的荼毒。

这便是顾云容许给他的好处。

他这些年虽客居倭国,但因并不随倭寇南下,所以对于沿海的状况实则不是十分清楚。尤其是歙县,他已经十几年都没回过了。

恰好顾云容自小就住在滨海,而且曾在歙县住过一阵子,正可帮这个忙。

不过他原也没打算真从她身上捞好处,不当回事,随口应了,毕竟这东西真写起来琐碎麻烦,却不想顾云容当真认认真真写了。

字迹也工整。

“我希望你是真的打算赎罪。旁处不说,就说你的家乡歙县,若非不处滨海,你认为歙县就能逃脱倭寇的洗劫?难道所有倭寇都会给你面子?倘若歙县沦陷,令堂如何自处?”顾云容正容道。

宗承沉默,只一页页翻过去。

她等着他从头翻到尾,问他对内容可还满意,他们是否算两讫了。

宗承听到“两讫”这二字便心有不豫,他只道还要仔细瞧瞧,看可有要她补充之处,借着说话的工夫便坐下来问起了她这阵子的状况。

“一切都好,”顾云容不欲多言,陡转话锋,“你可有京中的消息?”

“有,我听说皇帝为衡王定了别家勋贵女做王妃。”

他见顾云容垂首,笑道:“你不心痛?我听闻你给他去了一封信,不知都写了什么?”

“不便相告。”

她与他说要出去避一避,若一月之后回去,他还想与她好好谈谈,那他们就平心静气说道说道。

她太了解桓澈的脾性了,若她站在他跟前与他说,他只会不管不顾让她先与他成婚,他性子强得很。不过她不止写了这些。

“我诓你的,皇帝那边没动静。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把你弄晕了带走。等你醒来,总不至于跳海游回来。”

宗承看她满面警惕之色后撤一步,笑了笑:“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难道不怕我强行将你带走?你不觉得跟我合作,是与虎谋皮?”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何况以你之身份,出尔反尔似乎不太妥当。”

“确实,道上混的,信字当先,况我还是个商人。”

宗承收了顾云容那本札记,霍然起身。

“此地也不绝对安全,他很快便会寻过来。我今儿是来带你走的。”

顾云容摇头:“我还是留在此处,你自离境。”

宗承道:“你不走,我也留在此处。横竖我已安排妥当,在此盘桓个大半月也不成问题……”

他说话之际,便有一侍从入内,在他耳畔低语一阵。

宗承沉声道:“速走。”

正交中元节,沿路多贩香楮,桓澈寻了好些时候才寻见一个卖小馄饨的摊子。

拏云见殿下竟是坐在低矮的小木凳上低头吃起了馄饨,觉着有一种难言的诡异感。

殿下个头太高,那木凳跟桌子都过低,殿下屈身窝着,活像是大人用了孩子的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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