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要礼佛, 闻菱今日没有穿的太过夺目，而是素净了一些。
只不过饶是如此，闻菱一张无需妆点也照样夺目耀眼的容颜, 也和闻莹那张本就憔悴，眼下还带着显而易见的青黑的脸拉开犹如天堑的差距。
闻菱今日穿了一件玉色蓝底白梅花长裙, 外披了一件同色的如意云纹斗篷, 满头青丝被一支白玉雕兰飞云步摇松松挽起，耳边悬着的乳白雕兰蝴蝶耳环轻轻摇晃，更映衬着那张不施粉黛的巴掌小脸白皙无暇，宛如一块上好的玉石, 精致剔透。
闻菱今日这略显素净的一身, 丝毫没有掩饰她的容貌, 反而还平白俏丽了几分。整个人如同一朵亭亭玉立的菡萏，清新不可方物，既高贵又脱俗，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 但又恐惊扰了神女。
闻莹下马车的时候倏一见到闻菱的打扮，就知道她今日是输定了。
而眼下……殷旭玦的反应，也更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闻莹搭在丝柳胳膊上的手已经僵硬了, 她咬牙看着殷旭玦含笑地靠近闻菱，但却根本就不敢凑上前去。
若是以前, 闻莹肯定会直接过去，借着和闻菱说话的机会跟殷旭玦搭上话，但是如今……
她现在跟闻菱站在一起, 简直是在嫌闻菱还不够美，就是送上门去衬托闻菱的美丽。
闻莹不可能去做这样的事，也因此，她只能满怀着嫉妒，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两个人。
而此时正被闻莹嫉恨着的闻菱，心情一点都不愉悦。
闻菱转过身，面色淡淡地看着殷旭玦的靠近，神色间甚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冷淡。
她自认现在没有掉头就走，已经很不错了。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闻菱也跟着闻老夫人一道来了天鹤庙。
但那个时候遇见殷旭玦是在庙里，当时是他们第二次遇见，殷旭玦主动说要带她逛逛，而闻菱没有拒绝。
那时的殷旭玦风趣幽默，又对她处处照拂，闻菱的一颗芳心就那么逐渐沦陷了。
现在想起来，天鹤庙可以说是一切事情的开端。
重来一世，闻菱没想过能完全避开殷旭玦，但若要她像之前那样傻傻地栽进去——那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是为了她自己，就是为了殷连城，他们迟早也会对立上的。若不是因着殷旭玦的身份，闻菱还真想什么礼数都不要，见到他直接掉头就走。
心思流转间，殷旭玦已走到了她面前，闻菱平静地道：“黎王殿下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殷旭玦怔了一下，唇边带笑的弧度却是一点未变，道：“好巧，本王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闻小姐，就过来打个招呼。”
同样是一句“好巧”，但殷旭玦的这句只让闻菱感觉到了满心的厌烦。
闻菱面上神色不变，客气又疏远地道：“您说的对。殿下若无别的事，臣女就先退下了。”
说完，闻菱没给殷旭玦任何反应的时间，径自朝他福了福身，便朝不远处走了。
徒留下殷旭玦一人留在原地，望着闻菱逐渐远去的背影，眼眸晦暗难辨。
过了良久，殷旭玦扯动嘴角轻轻笑了，自言自语地低声道：“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接近，不过……没关系。”
“闻、菱。”殷旭玦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眼中划过一道志在必得的光芒，道，“你迟早会是我的，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等离开了殷旭玦有一段距离后，闻菱面上的神情稍稍和缓了一些，只是眼底依旧冰冷一片。
闻菱微微垂眸，等再度抬眼的时候，已掩下了眼底的冰凉，面色如常地问道：“湘云，娘亲和祖母已经进去了？”
湘云点头，答道：“老夫人说时间还早，去听听师父们的早课，夫人就陪着老夫人一道去了。”
顿了顿，湘云又补充了一句，道：“谷雪带着月灵和以云去拿东西了，一会儿就直接去厢房等着了。”
月灵就是之前卖身葬父的少女。她到了闻府之后，一开始是安排她做洒扫丫鬟的，但时日久了，院里的人都知道了这新来的是个力气大的，一个能挺三个用。
而这次要来礼佛，需要搬的杂物不少，就带上了月灵一起来了。
闻菱颔首，还未开口，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娇笑声逐渐靠近，道：“姐姐。”
闻菱不必转头看就知道是闻莹来了，淡淡的“嗯”了一声，道：“有什么事吗？”
闻莹朝后看了一眼，确保殷旭玦已经走远了，这才稍稍放下心，站的里闻菱更近了一些。
闻菱见她久久不吭，又重复了一遍，道：“妹妹有什么事吗？无事我就先走了。”
闻莹连忙跟上闻菱的脚步，道：“姐姐可是要去厢房？不如我和姐姐一起去。”
说完，闻莹还没等闻菱回话，就直接走在了闻菱的身边，还打着胆子伸出了手，欲挽闻菱的胳膊。
闻菱避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道：“妹妹有话直说就是，不必这么亲近。”
闻莹挽了个空，僵着收回了手，道：“……姐姐这是什么话，姐姐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这话一说出口，闻莹自己差点都没被气个半死，暗暗地咬着一口银牙。
上回的事，不管怎么看都是她们吃亏，闻菱她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闻菱现在已经懒的再跟她维持表面的关系了，反问道：“你觉得不该生气吗？”
闻莹笑容一僵，避而不答道：“姐姐今日穿的真好看。”
这也是让闻莹恨的牙痒痒的一点。
以前礼佛，闻菱都会听她的话，穿的格外朴素，跟个扫地僧似的，闻莹以前没少在暗地里笑话她。
可今日……闻菱不仅一反常态地穿了更亮一点的颜色，还打扮的格外妥帖好看，牢牢的压住了她的风头，连带着她刚刚都不敢凑上前，这让闻莹怎能不恨！
闻菱就是不看闻莹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听她这话便抬眼仔细地打量了闻莹一番，唇角轻轻勾起，叹道：“妹妹今日的打扮……却不怎样。”
看着闻莹那张维持不住笑意的脸，闻菱慢悠悠地继续道：“妹妹穿的衣服颜色略有些老气了，显得实在是……”
闻菱没把话说完，而是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差点没把闻莹气死，又道：“还有妹妹是不是很久都没有休息了，这看着实在是有些……”闻菱很是委婉地道：“不太好看。”
其实想也知道，闻莹这半月要在长烟院罚抄经书，装扮上自然不敢亮眼，再加上闻老夫人一贯严厉，闻莹成日里又累又怕的，只是面上憔悴，没病倒已经不错了。
闻菱清楚这一切，故意说得句句扎心，谁让闻莹先挑起的事呢。
闻菱看也不看闻莹那张面色难看的脸，淡声道：“就要到厢房了，你若是无别的事的话，就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闻莹咬咬牙，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只是她这话不管怎么掩饰都觉得酸的很。
“姐姐，我刚才瞧见黎王殿下去找你了，你们说了什么呀？”
闻莹压下心头的嫉恨，脸上是柔柔的笑意，仿佛是真心为闻菱担忧似的，道：“我知道黎王很好，但……”
闻莹欲言又止，道：“黎王殿下毕竟是外男，姐姐我们身为女子，若是总和外男接触，被人瞧见就不好了。”
闻菱哪能不明白闻莹的小心思。不过是见她跟殷旭玦说上了话，心生嫉妒，想办法阻挠他们。
其实不用闻莹这么费尽心思提醒，就是殷旭玦在她面前晃，闻菱也懒得再搭理他。
不过……
闻菱眼眸中划过一抹玩味，道：“妹妹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黎王接触。”
闻莹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闻菱继续道：
“下次我一定私下里跟他说话，绝不会再让别人瞧见的。”
说着，闻菱展颜一笑，道：“多谢妹妹提醒。”
……什么？！
闻莹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但闻菱已经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了。
谷雪听到闻菱的声音推开了厢房的门，闻菱进去之后示意湘云关门，直接就将满脸焦急的闻莹关在了门外，还险些碰了一鼻子的灰。
闻莹盯着紧闭的房门，脸色一时间很是难看，精心保护的指甲深陷入肉中都不自知。
她现在后悔到了极点，恨不得回到刚刚把那个说话的自己给打一顿，她说什么不好？！干嘛非得给闻菱出了主意！
这下好了，若是闻菱她真的跟黎王私下有了接触，那一切都全完了！
闻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脸色阴沉，不行，她一定要阻止，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闻菱嫁给黎王！
黎王身份尊贵，又长的俊美不凡，京中的贵女大多都喜欢他，更别说她了。闻莹早早就把芳心落在了殷旭玦身上，直把他当成自己的目标，一门心思想着要嫁给他。
一想起刚刚殷旭玦主动过去找闻菱的那一幕，闻莹就恨，心道：黎王殿下可是她瞧上的夫婿，一定会成为她的夫君的，不管怎么样……闻菱都休想跟他在一起！
……
“小姐，二小姐走了。”谷雪收回目光，对正坐在桌旁饮茶的闻菱道。
顿了顿，谷雪旋即又道：“小姐，二小姐走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看。”
“无事。”闻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闻莹走之前被她明里暗里讽刺了那么多句，脸色若还是好看，那闻菱可真的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闻菱也不怕她暗中使什么手段，反而更关系另一件事，问道：“素斋里会配有点心吗？”
谷雪一听就笑了，道：“小姐您放心！奴婢来之前特意拐到厨房里问了一句，那师父说是有点心的，只是花样不多。”
闻菱认真听着谷雪报那几样糕点的名称，最终道：“那个玉清糕听起来倒是很有意思，不妨中午尝尝。”
谷雪笑着应下，道：“奴婢记下了，一会儿就去厨房说一声，保证中午把那玉清糕给您一起取回来。”
来礼佛的时候早午晚膳庙里是不送上门的，需要派人去取。闻菱抿唇笑道；“好的，那就拜托你了。”
……
离中午也不远了，收拾了没多久就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谷雪怕她一个人掂不动厨房备好的午膳，就叫上了月灵一起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她们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通往厨房的路上需要经过一片竹林，其间曲径通幽，藏了不少小路，谷雪和月灵就是在其中的一条小路上和影二相遇的。
遥遥望见的时候，月灵只瞥了一眼，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稍稍落与谷雪身后，垂下了眼眸。
而迎面走来的影二瞧见月灵的时候，目光一触即过，旋即笑着跟谷雪打招呼，道：“好巧，莫不是闻小姐也来了？”
除了上次在糕点铺遇见，再往前影二也跟着御医来过一趟，因此谷雪对他印象还蛮深刻的，便答道：“回大人的话，我家小姐刚到没多久，您有什么事吗？”
影二见谷雪谨慎的样子，笑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正好瞧见你们了，想着问一句，闻小姐还想吃糕点吗？我家主上带了厨子一起来的，若是想吃闻小姐吩咐一声就是了。”
其实哪有什么厨子……自家主上这回来是有别的事要办，完全是凑巧遇见的。
不过……既然这么有缘分地遇见了，哪能不见个面。影二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主上若是知道闻小姐想吃糕点肯定会亲手做一份出来，到时候闻小姐吃了就会上门道谢，到那时……两人可不就见上面了。
影二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无缝，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闻小姐可要吃糕点？”
自家小姐爱吃糕点这点谷雪是清楚的，而庙里做出来的糕点估计跟宫里的比起来会差上不少，谷雪犹豫了一会儿，道：“大人，奴婢也不确定小姐的想法，等奴婢问过之后再告诉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影二看着很好说话，还仔细地说了一遍他们所住厢房的位置。
谷雪认真记下，刚欲开口告辞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月灵拉了拉，她低声道：“谷雪姐姐，那边有个人在看。”
谷雪刚想转过头去看，月灵连忙拉住了她，声音又快又急，道：“谷雪姐姐你先别看，要是惊动了那人就不好了。”
谷雪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如发，当即停住动作，用闲聊的声音道：“月灵你仔细看看那人的长相，若是看不清那就看穿着，总之一点记住她的特征。”然后就能把这人给找出来。
谷雪声音轻柔，面色却格外严肃。这可不是小事，她们两人身为小姐的丫鬟，遇上了外男竟然还停住脚步说了几句话，这被人瞧见了只会觉得是自家小姐授意的，一个不好可能就会扯到私相授受上，到时候小姐的清誉就完了。
谷雪看着淡然，其实心里紧张急了，生怕今天这出会给闻菱带给麻烦，紧张地等着月灵的回话。
月灵身为暗卫，眼神好是基本功。她目光迅速掠过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同时压低声音道：“谷雪姐姐，那人瞧着像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丝柳。”
竟然是丝柳。闻言，谷雪的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道：“我们赶紧回去告诉小姐这件事。”
二小姐不久前才生气离开，若是被她这件事，指不定会使什么手段对付小姐。
一想到这，谷雪是丝毫不敢拖延，匆匆对影二行礼，道：“大人，奴婢就先离开了，之后问过小姐会告知您的。”
影二道：“你快去告诉闻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直接来找我就是。”
谷雪感激地看了影二一眼，旋即带着月灵跟他擦肩而过。
为了不让丝柳发现自己已经暴露了，她们还得先去厨房把午膳取回来。
身形交错的那一瞬，影二对月灵使了一个手势。
月灵看到后，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
回去之后，谷雪立马把这事告诉了闻菱，而同一时间，以云也从外面跑了进来，忙道：“小姐，二小姐身边的丝柳来联系奴婢，说是二小姐有话要问，”
一听这话，闻菱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暗光，面上却不显露丝毫，道：“丝柳有说闻莹要问什么吗？”
以云丝毫不敢隐瞒，只是略有些尴尬地道：“丝柳没说太多，只说了一句……问小姐您是不是跟人有私下接触，就是和男子有约过见面什么的……”
以云说的支支吾吾的，闻菱却是稍一听就明白了闻莹这么做的目的，道：“她们约你什么时候过去？”
以云道：“没说具体时间，就叫奴婢找到机会过去，就和之前一样不能被人发现。”
说到最后，以云自知失言，紧张地道：“小姐，自从那日之后，奴婢再也没有私下跟那边有过联系……仅有的几次都是听您的吩咐说话的，这点您是知道的。”
闻菱淡淡道：“我知道，你不必紧张。一会儿找时间过去一趟。”
“啊？”以云没料到闻菱这么说，不敢置信地小声提醒道：“二小姐问的话可能会影响到您……”
“你去就是了，至于怎么说——”闻菱纤指敲了敲桌面，微笑道：“听我的。”
……
嘱咐过以云该怎么说之后，闻菱开始用午膳，也是在这时，听到了殷连城也来这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