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看着左纪走回帐篷的背影，懊恼的捶捶头。他刚才脑子短路了吗，回一个知道了，竟然结巴，说了两遍才说清楚。最后左纪对他笑一下，他甚至感觉脸颊发烫。

疯了疯了，一定是今天爬山太累。

顾言缩回头，把帐篷拉上，打算睡觉。

翻来翻去，翻来翻去。

顾言摁亮手机，半小时过去，他还没有任何困意，反而愈发清醒，脑海里不停的回放各种虫的外观。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总觉得身边有虫子。

顾言不敢继续睡，从睡袋里钻出来，点开手机电筒，检查周围。

并没有虫子，可心里总踏实不下来，怕帐篷哪里有个洞，半夜睡着后虫子爬进来，先爬过他的身子，再爬到他的脸上，然后……

更睡不着了。

顾言成功的自己把自己吓到。

拉开一点帐篷，钻出小脑袋，左右看看，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在围着火堆聊天，其他的登山者倒是都在帐篷里睡觉。

左纪他们的帐篷亦是一片黢黑，看样子都睡下了，就他一个人睡不着。

顾言有点泄气失落，很想跟谁一个帐篷睡，但他们都睡下了，他又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

正要钻回去，打算睁眼到明天，左纪的声音传过来：“顾言，你不睡觉，支着个脑袋出来干嘛？”

“嗯？”顾言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左纪也探出个脑袋，他们中间隔着左晴，有些距离，“你还不是支着个脑袋。”

换成杨飞王宇杰，或许顾言会说实话，但左纪嘛，还是算了。

左纪被反将一军，默了下，“……我出来看月亮。”

说着，仰头看天边。

月底的月亮并不圆，也没多亮，倒是星星多，繁星璀璨大概就是如此。

“我也看月亮啊。”顾言难得厚脸皮的顺着说。

两个脑袋，各看各的月亮，你先用余光瞥我一眼，转回去后，他又用眼尾扫他一眼，完美错过。

几分钟后，左纪脖子抬酸，左右转转。

顾言还梗着脖子在看，侧面望去，他的鼻梁又直又挺，下颌连着脖颈，线条十分柔和流畅，很好看。

顾言动了下，左纪慌忙收回视线，咳嗽两声，再故作自然的看向他：“你还要看？”

“啊。”顾言睁眼说瞎话：“我再看会儿。”

“那行，你继续看，我要睡了。”左纪打个哈欠，“你也别看太久，明天四点我们就要起床，不然爬上山赶不上日出。”

顾言用鼻音回了声“嗯”，状似在认真欣赏月亮，实则眼珠子已经转到最右侧，一直在观察左纪。

他要钻进去了。

等他进去后，就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喂。”

脱口而出，喊完又想捶自己脑袋，只祈祷左纪没听到，不过下一秒，左纪的脑袋重新钻出来，“怎么了？”

“……”顾言想把左纪的脑袋捶进去。

“你冷吗？”顾言想扇自己耳刮子。

左纪疑惑的挑眉：“我不冷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怕冷。”

“哦。”顾言淡淡应一声，不再说话。

左纪奇怪，眼睛上下扫一下他的脸，思考一瞬，笑了，“顾言，你不会是怕冷？”

“……我没有。”顾言的语气有些弱。他在思考承认冷总比承认怕虫怕到不敢一个人睡好？

左纪才不信，“真不冷？”

顾言用沉默回答他，左纪愈发肯定了，特别好心的说：“你如果真的冷，就过来跟我住一个帐篷。要是不冷，我可进去了啊。”

“等一下……”顾言喊住作势要进去的左纪，左纪顿住，眼睛穿过黑暗直直的看过来，微弱的月色下，顾言恍惚看到左纪眼中有一簇火，“我跟你一起睡。”

两分钟后，顾言背上登山包，抱起防潮垫和睡袋走到左纪帐篷外。

本以为他一走到，左纪就会主动拉开拉链，让他进去，结果他半天不动。

顾言出声：“你让我进去啊。”

左纪双手抓着里面的帐篷布料，裹着自己的脖子，对顾言坏坏的挑了挑眉，“叫声哥哥就让你进来。”

顾言：“……”

“你耍我？”顾言涨红着脸低叱。

左纪耸耸肩：“没有啊，只是做个交换条件而已。顾言，你不会想吃白食，光要我帮你，你不付出？”

“我什么时候不付出了。”顾言气恼，“我可以请你吃东西，请你玩，你为什么非要我叫你……那个！”差点说出哥哥二字，好险。

左纪斜勾唇角，笑得特别欠揍，“我就想听你叫我一下哥哥。”

“你！”顾言气结，很想硬气的说一声，我不住你这了，我回去，但话几次到嘴边都没说出口。

这个左纪太狡猾了。

要是刚才他在帐篷里的时候，他就提出这个要求，他绝对二话不说白他一眼，拒绝。

可现在东西都收好，人也走到门边了，他真是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顾言脑海里开始激烈的对抗，天使小人儿说硬气点，回去；恶魔小人儿说回去有虫哦，一晚上估计都睡不着哦。

起先双方平分秋色，但在顾言余光瞄到不远处又有肉乎乎的东西在蠕动时，恶魔小人儿立即取得胜利。

顾言羞愤的闭上眼，咬牙切齿：“哥、哥！”

“太凶了，温柔一点。”左纪继续逗。

顾言豁出去了，用自己平身最温柔最绵软的语气：“哥哥~~~”

空气寂静，半天没动静。

顾言睁开一只眼，随后睁开另一只眼，见左纪表情呆滞，气道：“还不可以？左纪，你别过分啊，你再这样，我不住了，谁稀罕！”

转身就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拉住他，嗓音出奇的低沉磁性：“可以了，进来。”

终于住了进去，顾言钻进睡袋里，把头蒙进一半，背对左纪。

左纪看着顾言圆乎乎的半截后脑勺，有点低声下气，“生气了？”

顾言愤愤的说：“没。”

语气这么冲，还说没。

秉持着我有错，但我不改的原则，左纪道歉：“好啦，我错了，我保证下次不会这样逗你了。你别生气了，气到自己不好。”

“我要睡觉了，请你别打扰我。”疏离的声音，仿佛一道三八线划在两人中间。

左纪有点心虚，转念又觉得这样的顾言很有趣，无声的咧嘴笑了下。关掉帐篷顶上悬挂的营帐灯，钻进睡袋，满足的闭上眼开始睡觉。

睡得正沉，左纪感觉一座大山压到自己身上，且脖子边有热气氤氲萦绕，宛如置身火炉。

左纪惊醒，黑暗中，他迅速判断出顾言曲腿压在他的肚子上，脑袋也挪到了他的肩膀上，娴静的歪靠着他，绵长均匀的呼吸时不时扫过他的下巴和脖子。

左纪哑然一笑，真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很文静的顾言睡姿如此之差？

没有把顾言推开，反而把肩膀抬高一点，好让他枕得更舒服。

其实如果左纪了解顾言曾经经历过的事情，会知道，他不是睡姿差，而是缺乏安全感，所以睡觉的时候，总是曲着双腿，在家里的话，还会把被子团成团抱在胸口。

四点，顾言和左纪的闹钟准时响起。

顾言很敏感自己的手机铃声，眼睛陡然睁开，没有亮灯，帐篷里很黑。

不过自己什么姿势，挨着什么人，顾言还是立刻感知到。

他竟然枕着左纪的肩膀，腿也压着人家。

黑暗里，顾言脸蛋红了，尴尬窘迫。

趁着左纪没有醒来，顾言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的挪开，想当什么都没发生，下一秒：“醒了？”

顾言：靠！

“啊，嗯。”顾言略局促的应一声，把手伸出睡袋，拿起旁边的电话，将铃声关了。

左纪那边也起身把闹铃关了，同时打开电筒，去照帐篷的顶端，打开营帐灯，再把手机电筒关掉。

帐篷里一下子亮如白昼，像是揭开了顾言的遮羞布，他不自在的瞄了眼左纪：“那个……我不是故意压着你的。”

左纪抓了抓自己鸡窝一般的头发，刚睡醒，眉眼间有种颓废的慵懒：“那枕我肩膀呢？”

“……也不是故意的。”顾言强自淡定，“你要是肩膀麻了，我帮你……”不确定的语气：“揉一揉？”

左纪看眼顾言修长细白的手指，到底忍住奇奇怪怪的**，说：“算了，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快点收拾，不然上到山顶就晚了。”

没料到左纪如此知轻重缓急，顾言颇感不适，仿佛昨晚逼他喊哥哥的人不是他一样。

拆除帐篷的时候，顾言多次偷瞄左纪，他做正事的时候很认真，而且，他很会照顾朋友，杨飞王宇杰叫他帮忙他二话不说就会过去。

左晴撒娇着说被蚊子咬了，他嘴上吐槽，手上却已经拿出喷雾剂给妹妹喷涂，完了，揉一把左晴的头顶，“一点不会照顾自己。”

似乎，这才是真的左纪，那个在学校里吊儿郎当，整天和同学和老师贫嘴的人，是他戴的面具。

接下来的路程便不是环山路了。从这里到山巅，只有一座山，坡度非常陡，体力好的，不到一小时就能爬到。

因为队伍里有个女孩子，四个男生都很照顾她，书包都没让她背，彼此换着拿。

到有些陡峭危险的地方，左纪从来是第一个上去，然后一个一个的拉他们。

爬到中途，温度越来越低，大家纷纷拉高自己的羽绒服。

等到了山巅，温度直接零下，树梢草地上全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风也非常的大，左晴哆嗦了下，“妈呀，太冷了。”

左纪看她粉色羽绒服一眼：“不是叫你拿黑色那件吗。”

“不要，粉色拍照好看。”左晴要风度不要温度，怕她哥再念她，赶紧跑过栈道。

再往上走二十来个阶梯，视野骤然开阔，天宫一般的云海赫然呈现在眼前。已经六点过，山顶的天色一片亮堂，不过远处天际，有一块地方明显更亮，很快，太阳就会从那里升起。

左晴站在台阶上，兴奋的招呼大家：“哥，小老师，快上来，快上来，云海好漂亮啊。”

喊完，人影就跑不见了。

左纪担心她，提步上去，顾言跟上。

杨飞和王宇杰对视一眼。

杨飞：“我俩是不是有点透明？”

王宇杰：“不是有点。”

杨飞：“靠，别人是两千瓦的电灯泡，我俩怎么就成了被忽视的透明袋了？”

王宇杰吸溜一下鼻涕，“比起当电灯泡，我觉得当透明袋还是更好。”

后面陆续有人爬上来，王宇杰不再傻站，迈步上台阶。

杨飞跟在他后面，“哪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