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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第 10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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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05

暴雨声不停歇,窗户被推开后,风雨和雷电的声音放大了灌入耳中,风吹开满室沉闷。

金李站在窗边往外看去,一路叽叽喳喳拼命示好的他也难得显出了几分沉默。

片刻后,他说“老板还真是将艺术化贯彻到底啊,因为那个姓楚的b4前代领头人是一切的开始吗小林总怕是要疯了吧”

他已经流畅地改口叫杨之为“老板”了。

旁边的记录员是个女性,她略有不耐烦地说“不要打岔,除了你已经告诉我们的这些,还有其他的吗”

金李一双蓝眼睛瞥了瞥她“那么多的数据,我又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要我全部记下来给你们也不现实。我被你们绑了那么久呢,我要的鸡腿汉堡和可乐呢”

女人更加不耐烦了“先复原数据,把你所有能想起来的数据都纪录起来。”

金李耸了耸肩,他说“那我需要一台电脑。我的记忆不一定准确,我需要建模和资料库来证实和复原。”

女人说“不能联网。”

金李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不联网我查什么你给我算命吗算出回升状态网络和流体状态机的结构我在这里查资料,你在这里看着,好吧”

女人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出门片刻后,把金李要的设备给他搬了过来,随后真的就站在他身边监视着他的纪录活动。

楚时寒葬在星城最大的烈士公墓中。这里四面环山,位置偏僻,还有许多未开发地带。

rando最后一个大本营就藏在其中,偏僻的地方,也便于建立与收藏量子计算机和大型试验设备。这里一向整洁寂静,却因为星城连日的动荡而增添了几分荒芜。

青山绿水此刻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暴雨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深青色,雾气又从地面蒸腾起来,带着闷热的温度,几乎呛得人无法呼吸。

星城内部仅剩的三十多个rando组织成员簇拥着杨之为走了过来,在他身后,林水程被拽下了装备车。

两个人一个掰着他的肩膀,另一个几乎是拖着他在地上跪行了几步林水程双手、双膝都被捆了起来,整个人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被束缚住了,这一天一夜中,他都被关在装备后车厢里,只能喝水。

大雨中,林水程乌黑的头发很快被濡湿,显得整个人更加白皙,也更加憔悴虚弱,有一种落拓脆弱的好看。

他这时候已经恢复了意识,只是陡然见到区别于装备车内昏沉的光线,有些睁不开眼睛,他挣扎了一下,但是很快被按住了。

杨之为撑着黑伞走过来,rando组织成员扣着林水程的下巴,强迫让他抬起头。

“我知道这是你当初想来,却没来成的地方。”杨之为说,“水程,你现在可以看看了。”

林水程睁开眼,大雨与雾气细密沾湿了他的眼睫,湿漉漉地垂下来,精致而苍凉。

雾气中,一块墓碑立在四四方方的青石地上,中央是年轻人黑白色的遗照,那是一张与傅落银异常相似的脸,但是眉目间清淡温柔,没有丝毫戾气,仿佛怀着对这世间一切的悲悯。

这是他的,却也好像不是。在那个被拦在墓园门外的雨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转专业到量子分析系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去冲破那堵透明的墙。殊不知这一切轨道都是把他推向别人想看到的终点的一步。

杨之为注视着他,眼里带着笑意仿佛非常满意林水程这样的神情。

他轻轻说“一会儿你的心上人就会带着我要的资料来换你了,在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亲兄弟的墓前,你

说,他会是什么想法呢这是命运的浪漫,水程,一切从这里开始,一切也要在这里结束。”

“你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你的所有道路都是我亲手替你推演出来的,虽然你现在没用了。”杨之为微微俯身,凝视林水程的眼睛,“我放你重归命运的自由,作为我这个当老师的一点心意。看到另一边山头的护林瞭望台了吗那里有我们的狙击手。”

“傅落银这次过来,不能携带任何发信设备,不能使用任何武器,周围布满了高能辐射雾,他无法与外界任何人联系。他干干净净一个人来然后会在子弹之下,干干净净地走。我会确保你看到那一刻的。”杨之为微微眯起眼睛,“将命运的嘲弄看到底,水程,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强大。”

林水程摇了摇头,因为虚弱,他甚至没有办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杨之为凑近了听了听,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他不会。”

“他已经答应过来了,傅家兄弟俩都对你情根深种,不是吗”杨之为温和地告诉他,似乎惊诧于他的天真,也知道这是最能刺伤人的办法,“他自己要过来送死,我又有什么办法”

林水程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他不会。”

他像是有点魔怔了一样,杨之为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林水程在笑轻轻地笑,唇角微微勾起来,连眼尾那粒红色泪痣都显得分外生动,不是疯魔的笑意,却清醒而凉薄。

林水程抬起眼看他,慢慢地问道“老师,你真的预测了我人生中的一切吗”

他的态度有点奇怪,杨之为沉下脸色,看着他。

林水程喉咙灼痛,大雨模糊这他的视线,高热的雾气蒸腾着他剧痛的关节和肌肉;林水程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他不会,因为你不了解他,也因为老师和我一样,我虽然只做出了老师你五年前就已经淘汰的算法,但是你比我先走了五年的路,又有什么用呢混沌问题依然不可解,而老师你,连这个问题的指示剂都没有找到。”

杨之为漠然道“这一点我早就知道,我也放弃了查找这个问题的解。你不会是在给姓傅的小子拖延时间吧”

“杨老师,你知道我在车上的时候在想什么事情吗”林水程抬起眼,眼底清透明净,那种眼神让杨之为会想到当初的时刻林水程气喘吁吁地抱着报告单闯入大厅,一样的凌乱狼狈,但是却有一种令人忍不住侧目的气息。

那种面目可憎的、无法摧折的、散发着光芒的气息。

一天一夜的时间,他的梦中不再出现蝴蝶。

他在梦中逼着自己思考,马不停蹄地思考,如同每个周末的下午,他在宿管叔叔的桌边盯着计时器,滴滴的倒计时即将响起,而他只有一个念头再快一点,再想清楚一点;他有人与量子结合的大脑,但他并没有从中堪破迷雾,上天没有赋予他震惊世界的才华。

他只是他,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的、非常努力的学生。

他有着这世间一切平凡的情与爱。

林水程认真审视了一遍自己的一生,他走过幼时的庭院、少年的教室、青年时的实验室,最后走入这个大雨滂沱的、微青色的白天,他知道如果没有意外,这是他最后一次研究谜题,最后一次沉浸在那样放空的状态中;如同几个月前家中的深夜,奶牛猫在沙发脊上走来走去,抽薄荷烟的男人把他揽在怀中,俯身亲吻他的唇,凉凉的带着暧昧水痕;他做梦中梦,梦见自己在坐着一对双胞胎男孩的房间里踟蹰不前,看见双刃为足,弯道作翼的法师回头看他,带着精灵的眼眸。

大脑飞速运转着,凝涩感一层一层地消除,全世界除去自己的心跳,再没有其他的声音;疼痛刺激着他的神志,为他全身的血流摇旗呐喊。和制药公司合

作的那一次,他有十五天的时间;星大名画案,他有七天的时间。

而今留给他的,只是电光石火。

杨之为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古怪“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林水程又笑了笑,“老师让我走了一条和你一模一样的路,而你的路是错的,又怎么能指望我能做出正确的办法呢您的算法以及您引导我做的算法逻辑,是蝴蝶扇动翅膀,最后引起了风暴,这个算法思路一开始一开始就错了。”

杨之为盯着他,沉默不语,但是脸色明显阴沉了下去。

林水程轻轻说“断了一枚钉子,丢了一只蹄铁;丢了一只蹄铁损了一匹战马;丢了一匹战马;少了一位将军;少了一位将军;丢了一场战役;丢了一场战役,亡了一个国家引用”

“这是典型蝴蝶效应的例子,但是老师,亡国真的就与钉子有关,风暴真的就与那只蝴蝶有关吗”

阵阵眩晕涌上来,低血糖和缺药引发的后遗症仿佛有卷土重来的趋势;林水程努力抬起眼,想要在幻觉和现实中努力找清杨之为的脸“老师你也知道,不是的。蝴蝶效应的意思,只是在天气系统中,一只蝴蝶的扰动会给这个混沌系统带来多大的变化,这只证明了扰动对混沌系统的影响而不是因为那只蝴蝶本身。”

幻觉阵阵浮现,他仿佛又回到那个众目睽睽之下的下午,笔记本的传声连线里传出男人低沉的声音。

看到了吗那是伪神。

从那一天起,他知道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脱胎换骨,破土而出了。因为有人这样强烈、不可抵挡地进入了他的世界,震撼着他的认知。

傅落银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意外。

他低下头,看见胸口的工作牌上,傅落银正用锐利清醒的眼神注视他。办公室里摆满了永生花,那么多束细小的、粉红的花瓣中,藏着一朵红艳艳的玫瑰。一整天下来,潮湿憋闷的办公室里会涌动着花香。

林水程继续说“可是为什么老师,你和我,却都选择了链条式的,从蝴蝶本身开始往后追溯因果性和相关度的算法呢您以前常常说我喜欢在错上找解,可是您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一字一句,清晰有力的疑问,震颤着人的心脏。

雨又大了起来,林水程的声音几乎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但是他依然在坚定、有力地说着话“您把我推上这条路,重复你期待的事实,您夺走我的家人和爱人,想让我完全被命运操控我当时不懂,老师,我不懂,我执着于过去,执着于自己,但那是错的,这个算法逻辑不应该存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猫咪。

我知道你怕。

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些都不是导致那些事情发生的理由,如果我今天出事了,那一定不是因为你,而是我选择与你相遇。

林水程眼前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无数幻觉纷杳而来,他浑身都被雨水浸透,骨头冻得打颤“链式预测的后果,只能出现无限递归或者永远无法去除的误差;时间效应,人的命运不应该用这种逻辑去计算。混沌不是随机,两个初始状态一样的随机系统,运行结果会千差万别;而两个初始状态一样的混沌系统,运行结果会完全相同,命运是存在的,甚至是可观测的。但它不是随机,不是rando,更不是像您这样做出来的伪神。”

你的家人也是同样,你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们只会欢喜快乐,而不去计较其他的许多。

不要怕。

林水程接着、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找到的指示剂,老师,无能的人才会深陷在不可解中迷失自我,真正探索世界的人会穷尽一切能力寻找那个指示剂,朝闻道,夕可死矣可

以被预测的命运,不配称为命运;只有人本身,是混沌系统的指示剂。我们用错了方法,就像古登堡里克特复发关系式那样,本诺古登堡研究地震混沌系统,用的是统计学,而不是预测学;已发生的所有地震震级、能量、地震烈度和加速度,都成为他研究的基础,他找到了规律。”

“我从来不认为人类拼命接近理论边缘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您说的浪漫,我至今也觉得浪漫,如果说这是从古至今所有生物的命运为这个宇宙所困住,注定拥有不了比宇宙更高的视角,注定无法接近所有难题的答案,那尽最大努力反抗这样的命运,就是人的伟大之处。”林水程哑声说,“您不知道,因为您不爱人。”

那些被设计好的道路或许在别人的意料之中,但那些他曾经拥有过的不是假的。那些人间烟火气,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都是他切实经历过、拥有的东西。

是爷爷佝偻着背为他煮汤的夜晚,是林等冲进他的教室扑进他怀中说“哥我被人打了”那种又委屈又淘气的声音;是林望和他并排走回家的那个雪夜是楚时寒做给他的风暴瓶,傅落银吻过他的唇。甚至是杨之为他本身从始至终的鼓励与陪伴。

杨之为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出声,雾气弥漫着,林水程在幻觉与发昏中苦苦支撑,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起来,想要站起身往外跑去

绳子的束缚依然死死地捆着他,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他的血液减少了流通,下半身毫无知觉,陡然一动,林水程整个人都剧烈痉挛了起来,而后被旁边两个rando成员死死地摁住了“老实点”

这一下的挣扎耗尽了林水程的所有力气,林水程再次跪倒在地上,膝盖剧痛。他剧烈地喘息着,视线因为疼痛和雨水而再次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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