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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溪篇·始

“石溪,南山之麓,南涧之滨,青菏白氏所居也。”——《淅川国志·越志》

水妖一事结束后,徒逍逍一行人重新踏上了旅途,几经风雨飘摇,终于至了石溪的必经之地——柏舟渡。

此渡口倒也是奇,传说白枫祖师临青菏时,欲渡往石溪,可无论是何种木舟,登之必沉!

此时,便有人献上一百年不腐的柏木舟来,怪哉,唯独献上的这柏木舟能浮于此渡口不沉。

祖师白枫便将此地取名为“柏舟渡”。

传说,入夜时分,柏舟渡常有流萤飞转,千百成群,光芒照耀,独与人前飞转。

徒逍逍一面扑着萤火虫,一面留神着女修们的“闺房夜话”。

远远便听一女声兴奋道,“听说今日来迎我们的青菏白氏弟子是这信陵公子榜的魁首······”

“逍逍他位列第三便是如此风姿俊硕,真不知道这第一又该是何等神仙人物?”

“说给家中的姐妹听,还不羡慕死我。”

她话音未落,便听其余女修羞她“你啊你啊”,似是还痒了她一把,惹得一阵娇笑。

这闻名天下的信陵公子榜出自千机阁之手,它素来便以万事通闻名于世。

只要有足够的金子,就没有得不到的消息,数百年间,从未砸过一次招牌。

故这“天下十大公子排名”比它这金字招牌还要真。

听女修们耳语的徒逍逍一撇嘴,哼!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熊得很!

怎幺比得上人面桃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天下无双帅到炸的爷爷我呢。

美人姐姐们不过是被传言所迷惑,还是会回到我怀里的,对对,绝对是这样无疑!

徒逍逍打定主意,继续偷听壁角,他倒是要听听这信陵公子榜魁首到底有何来头。

“妹妹们可曾听过‘青菏美人煞’?”

徒逍逍抖了一抖,默默鄙视了一下“美人煞”三字。

昔日,柳都酒剑仙曾与神君相里若共饮。

一杯浊酒下去,神君已是红靥柔柔,惹得酒剑仙心不举,竟失礼揭下他面纱来。

美人在卧,桃面微醺,酒剑仙便诗兴大发,书下千余字。

凡间歌伶抚琴传唱至今,“咿咿哝哝······想那美脸风流杀,杀尽人间绝色罢······”

从此,神君相里若便得了“美人煞”的名头,酒剑仙闻后,赌誓再不饮酒,百年羞见神君。

“美人煞”一词亦因神君便火遍了仙门四国,但凡是个美人便被安上“美人煞”的名头。

但真正担得起美人煞的,大家心知肚明,天上地下,四海八荒,唯有神君相里若一人罢了。

徒逍逍不禁在心中无情嘲道,什幺“青菏美人煞”必是个虚名,哼哼哼!

他要真是个“美人煞”,爷爷我就是他孙子!

一柔柔女声入耳,“姐姐说的可是那位‘小神君’?”

“除了他还能有谁?”语中满是憧憬之意。

“北斗之山,妖乱肆起时,他一弱质大夫,孤身行于乱军中,救死扶伤,是何等仁心气魄。”

“祸妖遇之,纵挥鬼刃间,噤不忍下,跪伏之拜称曰“神君在世”!”

“从此,他便得了‘小神君’的尊称。”

“这等令祸妖连挥刀都不忍的容颜,怕唯有神君相里若复生方能与之相比吧。”

她倾慕之意溢于言表,四处寂静,众女修都沉默不语,若神君相里若仍在世,仙门六道绝不是如此,可他早因那魔王······

噫······真是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她们不由得相视苦笑一番。

就算是有“小神君”又如何?此等月华又如何与日争辉。

徒逍逍听至此处,已是咬牙切齿,一个虚名的美人煞,竟拿神君与他做比,真是可恶至极!

暗暗赌咒,若是不给他点厉害瞧瞧,绝不和美人姐姐相亲相爱去!

他内心已将这“小神君”以双掌捏扁搓圆了千万遍。

徒逍逍正气冲冲道,“美人姐姐,这‘小神君’是谁?”

“他是连······”

可话还未道完,便见柏舟渡口有人行船而来,却是遗世独立之姿。

此时,天淡银河垂地,恰好疏萤时度。

渡口静若无人,唯有秋虫清响,却是有人执银灯而来,荡一川云雪,渡他们一程。

星星流萤间,唯有一片清歌旋绕,缥缈如纱雾,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清歌潺潺,竟令人想起簌簌雪花,落在银光潋滟的昆仑丘间。

来人咏唱之句,正应得是青菏白氏的迎客礼——“苹鹿”。

与怀安王氏的华贵无比的“射日”不同,青菏白氏素来便爱那风雅情致。

每逢亲友时,不胜欢欣,必歌咏“呦呦鹿鸣”之句,以诉衷情。

众人屏息凝视那寞寞银灯,向自己渡来,心中既是急又是怕,怕得是惊退了那雾中仙。

纱雾恋恋不舍散去,终露出那期盼许久的人儿来。

他玄衣大氅随意落下,露出层叠的白褶,暗绣着青荷白鹿来。

被银灯描摹的轮廓优美至极,肌肤凝白如脂,令人顿生读了一曲静谧之词之感。

长发如汩汩雪水,淌下素衫,犹听他道,

“白雪奴患沉疴痼疾已久,左耳失聪,右耳亦是听不真切。”

“望见谅。”

众人仍徘徊在他清歌的余韵中,他此番话咀嚼了许久,方才大悟。

此等人物竟是个半个聋子,可惜可惜!可叹可叹!

看他明明是玄色遣心,真是医者之悲,救天下易,愈己伤难。

真不知他到底是因何落得这等憾事来?

只见白雪奴撩袖,正是十指春葱,骨节分明,说不出的韵致风流。

舟上便冒出一个白衣小童来,众人方将一颗颗遗落在白雪奴身上的心收回。

小童扎着鸦色总角,乌黑水眸温润润,颇像是只生着幼茸的小白鹿,送上“迎客礼”来。

白软软小手中举着一支精致无比的青鹿簪,均用苹叶细细剪出,正应和了“苹鹿”二字。

小童腼腆一笑,羞羞地想为女道友簪发,逗得她一笑,俯身让他插上那青鹿簪。

童子奶声奶气道,“‘苹鹿’即是“平路”,只望来客这一世再不遇风波,漫漫长路平。”

听得众人心头俱是一暖,一曲清歌,一支鹿簪,青菏白氏的迎客礼倒真是清雅别致······

骤然间,这舟车劳顿之苦便消解了大半。

小童眼巴巴地瞅着白雪奴,鬓间似真有毛茸茸的鹿耳朵在扑闪生风。

一折十二骨玉缣扇轻搭在童子额上,他低低一笑,“乖。”

浅浅雪涡漾出笑来,似冷意初融,一笑便拂开涟漪心花。

白衣小童水汪汪的鹿眸生光,屁股上似有小肉尾巴正乐颠颠地颤动着。

呜呜呜······小师叔的玉扇敲了我的头,这头······这头不洗不洗也罢。

说给同门师兄弟听,定是羡慕死我······

他便扭着圆滚滚的小屁股,乐得为远客簪发去了。

此时,远客们却在心中纳闷,见了如此人物,那“小霸王”怎会毫无动静?!

不由向徒逍逍投来诧异的目光,却发现他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焰。

正是看待“情敌”之眼神······

只因这女修们一遇白雪奴,便心愉于侧,似春风拂了数面桃花,袅娜无限。

不由争风吃醋道:臭小子真是不知好歹!若放在平日,与美人姐姐相伴的本应是他啊!

哼哼哼,这贼小子天生得这般好皮囊,最是能误了痴情女子!

徒逍逍嚼着那半截流苏花,咔滋咔滋作响,又冷哼出一声“薄情子”来。

与风流桃花的模样相反,徒逍逍从不愿做这折花人,他偏喜欢做这护花郎。

世人皆知,这九千桃花绯衣生,最爱护着的便是他那九千朵“小桃花”,容不得她们受半分委屈。

风雨迢迢,看着这些“小桃花”坚强得像是个男子汉,执剑前行,伤痛从不轻谈。

徒逍逍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即便总为红颜挺身而出,伤痕累累,他仍甘之如饴。

曾有女修为报恩情赠以千金,徒逍逍便打趣道,“常言道,千金难买倾国笑。”

他一把揽过纤纤楚腰,眨眨左眼,

“若美人姐姐真愿报答,对小生笑一笑,那便足矣?”

“痴爱倾国笑,惧见红颜泪。”

这行落在公子榜第三——“九千桃花绯衣生”下的古篆,便是徒逍逍一生所书的几段几行。

徒逍逍眸中怒意愈盛,一个倒霉子弟不禁被他护犊眼神吓得一动,“啪——”

来不及闷哼一声,转瞬便被徒逍逍打趴,惨兮兮地成了他的肉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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