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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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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羽快马加鞭,不住驿站,每晚只和侍卫在山林里点起篝火,休息两三个时辰。来时花了半个月的路程,回去竟然只花了六天。

一路上心急如焚,回到东时翟羽嘴唇一圈起满了火泡,眼睛血红,看上去可怖至极。可她没有应小满让她先回房间换件衣服梳洗一下的建议,直接就冲到了太子妃的房间,刚好撞上了秦丹身边的大女春月送徐太医出来。翟羽拉住徐太医便问:“母妃……母妃……”可眼中含泪的她,“母妃”了半天也没问出一句囫囵话来。

倒是房内突然传出一声虚弱至极的气声:“羽儿……是你么?”

一听这个声音,翟羽立马推开徐太医冲进屋去:“母妃,你怎么样?”

房间里弥漫着很浓的药味,拂开床前的层层轻纱,翟羽跪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太子妃暗黄的面色和已经凹陷进去的面颊,眼泪便直接落了下来,按住她撑在床上努力想将自己撑起来的手,和跟着进来的春月一起将她扶了起来。当翟羽眼中不经意地收入了秦丹左手攥着的那只墨玉蝶簪时,正往她腰后垫着软枕的手立马如被霜冻,停了下来。

而秦丹还颤抖着将那蝶簪往翟羽面前举,声音哆嗦着问她,“羽儿……好孩子……告诉母妃,这簪子,为什么会在你床头柜里……咳咳……”

翟羽战栗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踩在踏脚的边角处,便跌坐了下去……

怎么会!?这簪子怎么会落到母妃手里?

春月哀叹一声,解释:“那天早上,殿下不辞而别,娘娘醒后惦念着去找上次借给殿下誊抄的经书,不想,拉开床头柜,竟看到了这簪子……”

不辞而别……翟羽想到了那天早上,和之前的那一晚屈辱……

她何尝想不辞而别了?

念及到此,虽然已与翟琛解了心结,依旧是有些怨的,若不是他……她何尝至于第二天直接从马车醒来,又如何会将这簪子落在床头柜?不对不对,应该恨太子,如果不是太子使计召翟琛前来,以母妃为饵,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而此刻……让她如何向秦丹解释?让她如何交代?骗她?翟羽低垂眉眼,心中乱成一团。

“羽儿……你说呀!”半晌没有得到翟羽的答复,秦丹半阖的眼帘倏地睁开,眼泪也从原本干涩的眼眶中流了出来,“羽儿,你说,你那天晚上去见的那个人……”

她哭,翟羽的眼泪也无止境地下坠,只是无意识的喃喃:“母妃……母妃……”

“不,不会的,”秦丹凄惶地摇头,眼神空洞,“他怎么会……怎么会……羽儿你告诉母妃,是他为你束发将簪子送给你了对不对?他自己没事的对不对?”

“他……他……”翟羽咬住嘴唇,上面冒起的水泡有些化脓,痒痒的刺痛直钻入心,却更激得眼泪外涌,泪水模糊了秦丹满是期盼的面容。她心知自己该顺着秦丹的话往下说,应该骗她齐丹青没有出事,可话堵在嗓子眼,一个多余的字也冒不出来……

秦丹的世界在翟羽的迟疑中崩塌,她木然摇着头,否认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身子却一点点瘫软下去,连靠在床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翟羽见状都傻了,蹭着地面过去,再度抓住她手,死死握住,哑着声音仓皇道:“母妃,他没事,他没事!你不能有事的,求求你……求求你……”

“你骗我的,他死了,我知道的,”秦丹看着手里的蝶簪,泪水一滴滴砸上去,“我一直撑着等你回来,希望你告诉我是我想错了……可是我哪里会想错……当时我和他在慧老寺中许誓,将此簪子交给他做信物,他便说了,簪在人在,簪离人亡……他是断不可能将它给别人的,就算你是他亲生女儿也不会!”

翟羽慌了乱了,喉头哽咽,只知握住秦丹的手流泪摇头,一声又一声地唤:“母妃……母妃……求你……”

秦丹却仿佛听不见翟羽的呼唤,整个人都陷入了另一个世界里去,只是看着簪子自顾自地说:“你生辰那几天我便一直心绪不宁,看着这深越发绝望,想化成一只蝴蝶飞去他身边……可最后……我竟还是没见上他最后一面!翟羽,你怎么忍心瞒着我?怎么忍心!?”

目光哀怨地凝着翟羽说到这里,秦丹突地脊梁一直,一个痉挛,竟是吐出一口血来,眼帘缓缓搭上,就此昏了过去……

翟羽被喷的满脸血沫,傻坐了须臾才爆出一声凄怆的嚎啕:“母妃!”

**

尚未走远的徐太医又被请回来,诊了脉后,目光同情地对翟羽摇了摇头:“长孙殿下,太子妃娘娘怕是……唉,说句不该说的,殿下还是尽早为娘娘准备身后事吧……”

“徐太医,我求您救救母妃,求您!您一定有办法的,徐太医……”翟羽跪下来,埋下头去,任徐太医怎么扶也不起身,前额抵着地一抽一抽地抽泣,“这么多年以来,我最尊敬的人便是您,求您一定救救她……”

“若是有办法,微臣如何会不救?可是太子妃娘娘生念已决,微臣实是无能为力……”徐太医长长地叹了一声气,“目前微臣只能暂时替娘娘续命,可是能续几天还未可知,而娘娘下次醒来更必定是油尽灯枯之时,殿下……还是早做打算吧……”

徐太医说完又是一声长叹,越过翟羽,在药童的辅助下,捻起药香,为太子妃扎针……而翟羽则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点滴不剩,只能伏在原地一动不动,任涌出的泪珠在身下所跪的石青方砖上泅开一汪汪碧莹的水渍。

随后的日子里,翟羽衣不解带的照顾昏迷的秦丹,喂药、擦洗、翻身,从不假手他人,连片刻都不愿离开秦丹身边。有一次好不容易小满劝她回房去休息片刻,却不料她做了噩梦,大汗淋漓地从梦里惊醒,鞋袜也不穿就跑回秦丹房里,直到确认秦丹那微弱的呼吸尚在,才安心地瘫软在床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又是默默流了一下午泪……

见到此种情形,小满、春月和徐太医都不敢再劝她什么,大家都心知秦丹是命悬一线,而翟羽的生命也一同系在那绷紧了的线上,随时可能一同断掉。

在昏迷中,秦丹一天天形同枯槁,而翟羽也日渐憔悴。她那本就瘦弱的身子,此时只剩一把骨头,风一吹就会倒似的;眼眶凹陷,黑黑黄黄的一圈,而眼睛则肿的几乎睁不开来;嘴唇上的水泡结了痂,却又干出了好几道口子……任谁见到她,都不敢相信这是平常容貌无缺,如为美玉雕琢出来的皇长孙翟羽。

秦丹昏过去的第五天,白日里,翟羽来了月事,又被小满劝着回房沐浴更衣。

替她穿衣服的时候,小满叹了声:“晚了整整十天呢,奴婢还说再晚下去就得请徐太医为殿下看看了。”

如果放在平时,翟羽定会嘲讽一番,问小满在怕些什么。但此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催她:“快些。算了,我自己来吧。”

小满满是担忧地暗瞅了她一眼,又道:“今早奴婢接到江南那边的传书,王爷……醒了,立马便要返京,此时,该是已经在路上了。”

翟羽正往外而去的脚步一顿,近几日已经光芒暗淡的眼中,隐约有微弱星光闪耀,映清里面各种情绪的纠结缠绵,可最后,一切又回归一片寂寥,她不过轻轻叹了句:“醒了就好。”

小满蹙眉摇头,却只能跟在表情漠然的她身后出了房门。房门刚一推开,原本只是隐隐可闻的丝竹吟唱、哀声艳曲便变得尤为分明。翟羽皱了皱眉,拂袖转身,小满则是愤然啐骂:“太子居然又在宴客!”

翟羽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自她回来那日,便已发现太子每天都必是歌舞宴席,和皇亲贵族推杯置盏、一醉方休……刚开始她也恼也怨:对,她知道,以太子的狼心狗肺,对母妃的病入膏肓定是无关痛痒。但她不求他过来嘘寒问暖做个样子,至少也不该这般日夜笙歌,如同庆祝……不过,连着几天这般过去,她也就渐渐麻木了,多余的人,她管她作甚?

正走到回廊一半,便见春月匆匆迎上来,脸上喜忧交错,疾声道:“殿下,娘娘……醒了!”

“母妃!”翟羽听罢,一切情绪都成了虚无,立马越过春月冲进了秦丹的房间。

出乎她预料的,秦丹此时居然是神大好的样子,竟下得床来,由几个小女侍候着沐了浴。翟羽进来时,她正穿好一件湖水绿扎染的纱质罩裙,纤腰如素,见得翟羽便粲然一笑,脸色虽然依旧苍白的几无血色,却依旧于刹那间倾国倾城:“羽儿,这裙子好看么?”

翟羽泪水悄然凝于双睫,不敢置信般怔怔点了点头,哑着声音道:“母妃很美,这世上无人能及……”

秦丹浅笑嫣然,对着菱花铜镜却又是一叹:“可惜老了瘦了,他喜欢我胖些。”

翟羽听到那个“他”,如被雷击醒,神情惊惶地冲到秦丹面前:“母妃,你……”莫非这般神的起来沐浴更衣,全是因为所谓的回光返照?全是为了准备去地府见齐丹青?

“羽儿,”秦丹却像没有感受到翟羽的慌乱,微微一笑,翻开胭脂盒,替自己颊边扫上淡淡的胭脂,脸色顿时又好上许多,“替我去挑副首饰,要配的上那只簪子的。”

翟羽心口剧痛,晃晃悠悠的几乎站立不稳,却又手脚不听使唤般木然上前,打开首饰盒一件件拣选,最后选择了一套同样样式古朴的银质蝶饰,蝶翅上嵌着的墨玉与簪子的材质几无差别,翟羽取出耳坠,轻柔地给秦丹挂上,泪水却无声无息地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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