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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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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龙舟的甲板上、日、外

阳光普照,寂静无风。龙旗都一动不动。

龙舟上的守卫像铁铸就的一样,各在岗位上肃立。

李德立带着陈潢走到船桥上,像两个挎刀侍卫出示了一个手条。

两个御前侍卫合力推开底舱口,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挂着悬梯。陈 潢:有劳公公。

李德立点点头。

陈潢撩袍下去,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2、船底舱、日、内

船底舱堆满了杂物,帆索、木钉,储存杂物的大桶等。

陈潢弯着腰在低矮的底舱,在这些杂物中间歪歪扭扭地走。他看见前面一块空地,一灯如豆。

一个人背对着他,倚在悬板上,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随着船身摇摇晃晃。陈 潢:靳大人。

靳辅:嘘——

靳辅也不睁眼,继续侧耳倾听。陈 潢:靳兄。

靳辅这才回头,睁开眼看他。靳辅已经很久没理发,前额上的头发乱蓬蓬地。脸色在油灯下显得灰暗,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暗影中炯炯发光。

靳辅一下坐直了,抓住陈潢的手。靳 辅:陈天一!

陈潢:靳大人。

靳 辅:(惊喜交加)真是你。陈 潢:千真万确。

靳辅:你到这船上来——你是怎么来的?

陈 潢:我在铁牛镇碰到皇上,皇上读了你献上去的书,正在找我。皇上准我来看你,靳大人,你受苦了。

靳辅兴奋地想站起来,刚往上起,脑袋被顶舱撞了一下,疼得哈哈大笑。靳 辅:(摸着脑袋)真的是你,不是做梦!

靳辅左右逡巡,抓起一个水罐子和碗,倒了一碗水端过来。靳 辅:我这儿什么也没有,慢怠你了。

陈潢盯着他狂喜的样子,半天说不出话来。靳 辅:怎么了?

陈 潢:(拜了下去)我落第之后,无颜回家,从北京要饭一路向南走。一路之上,到处都是孤儿寡母的哭嚎之声,官吏横征暴敛,丈夫卖掉妻子,当娘的卖掉孩子,吃草根、吃观音土、吃墙皮、吃人——

靳辅:(眼睛也湿润了)有什么灾,都是落在百姓头上,逃也逃不掉啊。

陈 潢:这才明白大人苦口婆心地劝我去治河的真意。我那时候还迷恋功名,刚愎自用,井底之蛙,说起来让人惭愧。一直想再见到大人,能说出这些话,想不到今日真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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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到了,老天爷厚爱。

靳 辅:(擦掉眼泪)听你这么说,我就算马上死了,心里也很高兴。天一兄,黄河必在你手中大治,你要建一番大禹、李冰的事业!请受我一拜!

靳辅跪下去,陈潢忙不迭地把他拉起来。

陈潢:大人,这如何使的?你在这儿受苦,我一点忙也帮不上。

靳 辅:(微微而笑)我在这儿很好,忙了二十年,总算歇下来了。一开始还想干点什么,文人死前给自己刻个集子,流芳百世,武官给自己立个碑,标榜战绩。我呢?落个没下场。想把这二十年河务上的心得写下来,有你的书专美在前,也不必多言。想给妻子、爹娘捎点东西,可惜我身无长物,想给儿子写封信,又不知道他在哪里,是死是活?在船上呆得久了,卧听涛声,也很快活。

陈潢:(重复他的话)卧听涛声。

靳 辅:(小孩一样高兴)你听,这是河底暗流冲刷石子的声音,像洞萧无始无终;有时候疾风骤雨,像乱弹琵琶;有时候浪拍舷板,像黄钟大吕,振聋发聩,让人雄心陡起!梦见自己还在河堤上,我在河上二十年,今日才知黄河之美。

3、运河岸上、日、外

很多当地的官员已经在彩纸扎的牌坊上翘首以待。龙舟下锚,搭下跳板。

官员们齐刷刷地跪成一片。李德立从龙舟上下来。

李德立:宣圣旨——官员们: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德立:安徽各府道官员依手本依次觐见——(收了圣旨)高家堰河道主事崔维雅随旨觐见!下面的官员面面相觑,竟没有一个出来答应的。

4、龙舟上索额图舱里、日、内

索额图正在看信,看罢,放在烛火上烧掉。崔维雅的师爷站在一旁。

崔师爷:崔大人正在赶修白良涧河堤,把自家的房子和衙门都拆了使用,崔大人昼夜不合眼

盯着工程,不能前来面见皇上和索相爷,多有歉意。

索额图:没几日圣驾就到高家堰了,皇上来之前,要修出个样子才行啊。

崔师爷:是,崔大人还说他不能觐见皇上,请索相爷在皇上面前多多地美言几句。索额图点点头,崔师爷退出去。

一直侍立在索额图身后的师爷关上门。

索额图:美言两句?现在我都见不到皇上,皇上让这些汉人给弄迷糊了。从铁牛镇捡了个阿

猫阿狗也当成宝贝捧在手里,连地方官都懒得见。

师爷:这个叫陈潢的人,听说是河伯投胎,很有点邪门的。皇上跟他谈到深夜,不可小视。

我看要变风啊!索额图:怎么讲?

师爷:皇上这么做,自有玄机。

索额图:(沉思了一会儿)他要重用汉人,我早就看出来了。所以,靳辅这个案子一定要扳回来!皇上不杀他,是留着钓大鱼,他好趁机走马换将,想想也可笑,指望这批年轻的汉人官,能翻起多大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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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5、船底舱、日、内

靳辅和陈潢盘膝而坐,正在说话,上面传来李德立的声音。李德立:陈先生,皇上传诏,随旨书房见驾呀!

陈潢:(冲上面大声喊)是了。

陈潢还没来得及说话,靳辅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话又急又快。

靳辅:天一兄,听我一言,皇上看重你,正是春风得意快马加鞭的时候,千万别跟我扯上

关系!切记切记!

陈潢:高家堰千疮百孔,以今年的雨量之大,大人竟能在河堤上扛住十七天,大人有功无

罪,是治河良臣!难道这话也不许说吗?

靳辅:(急切地)你不懂做官是怎么回事,别人看着做官好,起居八座,哪儿都有人伺候,

到拍马屁、受委屈、昧良心的时候,就没人知道了。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要说。陈 潢:(盯着靳辅)我还没当官,就让我昧良心,这官不当也罢!下面治河的官吏都像你

这么想,不是做事,是做官。黄河一万年也治不清,告辞。靳辅哑口无言,忐忑不安地看着陈潢匆匆而去。

6、龙舟上康熙书房、日、内

康熙坐在龙案后,明珠和索额图坐在两旁。李德立:(撩开帘子)皇上,陈先生来了。

陈潢进来,叩拜。陈 潢:陈潢叩见皇上。康 熙:起来说话。

陈潢:谢皇上。

明珠:(堆着笑站起来)天一兄,这位是索相爷,你们二位多亲近。

陈潢和索额图互相含笑拱手。

康熙:(递给陈潢一份奏折)马上看,看完说话。

陈潢低头认真看奏折,索额图和明珠都偷偷观察他,两个人又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陈潢看完,把奏折交回到康熙手上。

陈 潢:崔维雅的奏折,万不可行。在白良涧加筑大坝,隔开黄淮,非出大事不可!请皇上下旨,让他停止筑坝!不要白白耗费国库银两!

索额图、明珠没想到陈潢会张嘴就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康熙:他说黄淮交攻,淮河地势高,黄河地势低,每到泛滥,淮河水涌入黄河,现在筑坝

分开,听上去很有道理。索额图:(大声地)皇上圣明。

陈潢:分开黄淮,等到雨季来临,黄河或许能保全,淮河必将泛滥。我明白了,他是黄河

的官嘛,才不会管淮河。康 熙:(脸色一变)怎么讲?

明珠和索额图也一脸紧张,盯着陈潢。

明珠悄悄打手势,让陈潢把调子降低一点,陈潢装没看见。

陈 潢:黄河和淮河是互济的关系,而不是交攻,枯季的时候,淮水可以补济黄河,灌溉两岸。雨季的时候,淮水可以分担黄河的一部分流量。今年是治理不善,黄河泛滥,若这道大堤修上,明年,黄河、淮河将一起泛滥。

索额图:(皱着眉头)天一先生,黄淮隔开,有没有先例?陈 潢:(肯定地)没有。

索额图:(面对康熙)那奴才以为这个法子可行,历代河道官员都知道黄淮交攻,而束手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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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长河

策,崔维雅这个法子,虽然是开千古之先河,也未尝没有道理。当年大禹治水,以疏通为法,不也是把他父亲以防堵为主的旧法子破开了吗?

明珠:崔维雅岂能跟大禹相比?真要是黄淮两河都泛滥,那还得了!千万要谨慎!

索额图狠瞪了一眼明珠,屋里呈现僵局。

康 熙:(笑起来)明珠又在替户部说话,他是怕再泛滥,他户部支不起赈灾的粮食了。陈 潢:(大声地)老百姓也受不了再来一次水灾了,我从北京一路要饭过来,有的地方已

经以人肉为食了,皇上!

康熙、明珠、索额图三个人都傻了。

陈 潢:当今需要马上修补的,是高家堰大堤,他不去修高家堰,拆了自己的房子、官衙去修什么白良涧,这难道不是讨好媚上?这是自顾往自己脸上抹金,不顾百姓死活!陈潢的这句话顶的听的三个人都喘不上气来。

康熙缓过神来,笑声也很干涩。康 熙:好大的胆子!

明珠:奴才也以为应当慎重,崔维雅不修高家堰,想必是有什么难处。

索额图:(大声地)你的户部哭穷,拨不出银子,重修高家堰,你难道让他变出钱来?不修高家堰,百姓难免有怨言。修白良涧就算是做做样子,对安定民心、恢复朝廷威望也大有好处。

康熙一扬手,止住他两个人争吵。

康熙:陈潢,朕给你个差事,你奉旨到白良涧去看一看,他这道大堤到底怎么样?可行不

可行?现在就走,坐快船,早早地回来禀报。

明珠:(站起来做个揖)皇上,陈先生虽说是奉圣旨去察看白良涧,他可缺顶帽子呀,您

既然如此赏识陈先生的才华,不如给他个名份。

索额图:陈先生的大才,我们都知道,只是他没有功名,冒然封官,恐怕以后小人会有侥幸

之心,这个例嘛,不好开。

陈潢:我不想当官,愿意做事,皇上,我即刻就走。

康 熙:(走了两步)这样,给你个钦差的名头,先去办事吧。陈 潢:(跪倒)谢皇上,我还有一事。

康熙:讲。

陈潢:靳辅有功无罪!皇上不可杀他!

康熙一震,眼神变得锐利刻薄,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陈潢。明 珠:朝廷法令,天一兄不要多言。

索额图:(笑眯眯地捋着胡子)靳辅怎样不可杀?

陈潢:他在高家堰守了十七天,今年的雨量,乃顺治五年以来未尝有过,他要是贪官、脏

官,黑心怕死的官,何必死守十七天!杀这样的功臣,是什么朝廷法令!索额图:(傲然地)是祖宗定的大清律。

陈潢:律是死律,人是活人——

康熙猛地一拍桌子,把屋里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康熙:李德立!让你去准备快船,怎么还不来交旨?狗奴才?眼睛长到屁股上了!

李德立吓得屁滚尿流地爬进来。

李德立:(拼命磕头)奴奴奴——奴才,见大人们说话,船准备好了,奴才有罪。

康熙:(不理他,扶起陈潢,温言道)陈先生,你没有功名,朕也不拿你当臣子看,你替

朕走一遭,好生办事,莫辜负朕望。陈 潢:是。

陈潢站起来走出去,索额图和明珠都透了一口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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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龙舟上索额图舱里、日、内

索额图仰天哈哈大笑,甚是开心畅意。

索额图: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皇上跟他整整谈了一夜,原来是个二百五、愣头青、半吊子、大生瓜!我挑拨了两句,皇上和明珠屁股上着了火一样,坐都坐不住了。

师爷: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能有多大能耐,让皇上这么着迷。

索额图:着迷?哼!他捅了马蜂窝了!还是没蛰着,不知道疼啊。靳辅的事儿,文武百官哪

个不回避,真是不知死活!

师爷:他——不会是明相手里的枪吧?

索额图:那老明也太糊涂了吧?这样的人,除了会说实话,没有一点长处,能在官场里混一

天,就算他本事大!

师 爷:那可不好办,这是个惹祸的都头,闹事的领袖,他可别让崔大人难受。索额图:谁难受还不一定呢!

8、路上长亭、日、外

陈潢和两个挎刀的御前侍卫骑着马在驿道上走。远远地听见鼓乐之声。

陈潢:(纳闷地)这种时节,谁家娶媳妇?

侍卫甲:(笑话他)陈相公,你可真一天官都没做过,这是衙门的迎宾曲呀。侍卫乙:做了几天船,又骑这么长时间马,终于该舒服舒服了。

还没等陈潢明白过来,远处的车驾、鼓乐近了。

崔维雅一身鲜亮的官衣骑马过来,他身后跟着肃静回避的仪仗,一顶大轿和细乐队。崔维雅下马跪倒,毕恭毕敬。

崔维雅:奴才崔维雅问皇上安!

陈潢下了马,正想去扶他,侍卫甲拦住他。

侍卫甲:(在陈潢耳边小声说)您现在是钦差,等于皇上亲至,他问皇上安,您说,圣躬安。陈 潢:(生硬地)圣躬安。

崔维雅磕了一个头,满面含笑地站起来。崔维雅:陈先生,让下官想煞了。

陈潢:我们见过?

两个侍卫忍不住乐了。

崔维雅:(有点尴尬)久仰先生大名,接到礼部的滚单,早早地迎到淮安境外,听说先生是治河大才,将来卑职在先生手下,听候教诲,实实在在地是三生有幸啊。(对两个御前侍卫)两位大哥,请,请啊。

崔维雅一招手,那顶大轿被抬过来,崔维雅亲手掀开轿帘。崔维雅:委屈先生了。请,请啊。

陈潢:我不惯坐轿,骑马就行了。

崔维雅:先生是钦差,如同皇上亲至,朝廷礼仪错一点,下官我担待不起。先生请吧。陈潢犹豫了一下,坐进轿子里。

崔维雅竟如同一个听差一般,含着笑,搀进陈潢,放下轿帘。崔维雅:(喊号子)起轿!奏乐!

八抬大轿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鼓乐声声,与开道的鸣锣互相呼应,真是好气派,好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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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河道总督府官衙的花厅里、夜、内

虽然几经破落,河道总督府的花厅还是气派十足。

六扇紫檀木的花鸟屏风前,摆放着整套的乌木桌椅,显得优雅沉静又富有威仪。乌木大圆桌上,摆着各色菜肴,觥筹交措。各色官员众星捧月一样围坐在陈潢周围。众官员不住嘴地吹牛拍马屁。

陈潢像坐在地狱里一样。

崔维雅:孙道台,你是最高长官,你得敬陈先生三杯酒,洗洗尘,把咱们淮安段这点冤情好

好地诉一诉。

孙道台:(三分醉意,端酒站起来)那什么——陈先生,淮安穷啊,老百姓除了骨头就是筋,当官的也穷啊,不像江南那些地方,放屁都油裤裆,咱们淮安的官员可都有年头了,跟皇上说,大家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该挪一挪,换个地儿了。

崔维雅:孙道台有酒了,我替他喝,先干为敬。

陈潢皱着眉头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口也喝不下去。孙道台:户部的明相,净能我们当后娘养的,就说这水灾——崔维雅:(厉声地)孙道台!当着钦差的面,请自重!

孙道台吓了一跳,醒悟过来,腆着脸笑。

孙道台:我酒量不行,到现在还没吃饭呢。喝了两杯空肚酒,酒言酒语儿的,钦差可别往心

里去呀。

陈 潢:皇上让我来看白良涧的坝,多谢诸位厚爱,我看接风也差不多了,赶紧去坝上吧。崔维雅:钦差关心国事,实为我等之楷模,只是天色已晚,白良涧山高水险,就算下官想和

钦差去,也没人赶车带马了。

孙道台:(打了个酒嗝)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官员甲:(熟极而流)才比天大!德如海深!

崔维雅:少年得志,真真正正的俊杰之才啊!哈哈哈——跟下来就是马屁声四起,陈潢基本上绝望了。

10、河道总督府某一间豪华卧房、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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