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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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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到黎明又到傍晚,偏逢上一场夜雨,乔安土人变成泥人,膝盖生疼两腿发麻,行走越来越缓慢,却咬牙不肯停下,三步一叩三步一叩,前路漫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为了保持清醒紧咬着牙关,嘴角血丝渗了出来,麦穗对他道,“你不用急,我们慢慢走,我陪着你。”乔安坚持不上马车歇息,生怕一头倒下去睡着再起不来,只偶尔喝几口水吃些东西。

第三日凌晨,一行人终于来到麦家院门外,乔安迈过门槛,一头栽倒在地,众人忙将他抬进麦穗屋中,麦穗哭着为他解了衣衫,一双膝盖紫黑肿胀,忙拿热巾帕敷了,汤匙蘸了温水,一滴滴润着他的唇,麦守义将村里的郎中从热被窝拎了过来,为乔安诊治。

乔安昏睡了一日一夜,醒来时被搂在一个馨香的怀中,麦穗温柔环着他,怀抱小婴儿一般,下巴抵着他肩头,正睡得香甜,乔安一笑待要翻个身,双膝传来剧痛,轻嘶一声麦穗醒了过来,小声问道,“醒了?”乔安嗯了一声,麦穗在他额头重重亲了一口,一双杏眼看着他,一脸郑重说道,“日后就算有天大的难事,我也不会跑回娘家,只与平安一起面对,若我做不到,就让我,失去你……”

失去你三个字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乔安一把搂过她狠狠堵住她的唇,低声道,“不许说这样的话,我会伤心。”二人唇齿相接中,俱都落下泪来,苦涩的泪水落在二人舌尖,一起品尝着又齐齐笑了,吞进腹中的泪水又化作甜蜜。

乔安足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床,躺着这些日子,虽然膝盖疼痛,心却浸在蜜中一般,麦穗照顾小婴儿一般照顾着他,纵容宠爱一切都任由着他,乔安毫不客气提要求,要吃要喝自不必说,要抱要亲也无限满足,夜里仗着膝盖疼,提出许多无理要求,竟也一一得逞。

乔仁泽和乔太太厚着脸皮住在麦家,儿子儿媳一日不走,他们就一日不走,因麦家清净,乔太太的病竟好了几分,乔仁泽头上的伤好些后,每日去河边钓鱼,回来给麦母做菜,对麦守义更是陪尽了笑脸,麦守义只不理他。麦家一下子多出好几口人,麦母忙不过来,飞卿就没有回昌都,也住下来帮衬着。

这日乔安说要回去,麦母做一大桌子菜,数人挤着围坐,席间麦穗开口言道,“既要回去了,我有几句话要说,我看母亲这病情渐渐好了起来,心中十分高兴,不过,这当家的钥匙我不打算还回去。”乔太太愣住,她这些日子病情好转,正想着回去重新整饬再立威风,不想麦穗说出这样的话来,麦穗看着她,“日后乔府我来当家,母亲只管坐享清福。”

乔太太刚要摇头,乔仁泽在桌子底下狠狠踢她一脚,乔太太憋出一脸假笑,“我也盼着享清福,可是麦穗毕竟年纪轻。”麦穗道,“有不懂的,我会请教婆母。”乔太太颤着声音,“乔府家大业大,只怕不好管。”麦穗笑笑,“我会管得很好,婆母尽管放心。”乔太太不肯点头,乔仁泽在旁哈哈大笑,“麦穗此言极合我意,你母亲这些年为乔府操劳,早该歇歇了。”乔太太心缩在了一起,看向乔安,乔安没听到一般,只低头吃饭。

乔仁泽说一声,“就这么定了。”乔安抬起头来,笑对麦父麦母道,“还有一桩,朝中有算学科,我不爱背书却擅算学,我准备着三年后赴京科举,入了仕途后力求上进,我要让麦穗做诰命夫人。”乔仁泽一听,美得胡子都颤了起来,乔太太是又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儿子终于肯入仕,伤心的是,他入仕原来是为了让麦穗做诰命夫人,他的娘呢?他的亲娘,他就一点不放在心上?

乔安又道,“岳父岳母若不放心,我立个军令状。”麦守义通过三步一叩之事,知道自家这位女婿貌似文雅,其实是个拼命三郎,认准了一头撞到南墙,宁愿撞死也不肯回头,忙说道,“爹信你,不用立军令状。”麦母在旁嗔道,“你这孩子,有这份心是好的,将来真能请封诰命,自然要先想着你的母亲。”乔安笑道,“娘,我想着呢。”乔太太听到这四个字,眼泪滚落下来,哭着对麦母道,“还是亲家母教导有方。”

麦母嗯了一声,“你们虽然教导无方,却养出乔安这样一个好儿子来,又娶了我家这样的好女儿,不知道那辈子祖坟上冒了青烟。”麦母自从知道女儿在乔家受欺负,对乔仁泽夫妇十分冷淡,心想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我又何须对你们客气?日后我三不五时去乔家住上几日,为我女儿撑腰。

乔太太讪讪得,麦穗又笑道,“我也不打算做戚叔父的义女,爹回信告诉戚叔父,我已经有了一座更大的靠山,不需要他这座靠山了。”说着话就看着乔安笑,乔安也抿了唇笑,麦父点头道,“早回信了,跟他说了,想要女儿自己赶快娶了娘子给他生去,别惦记我的宝贝女儿。”大家都笑了,只乔仁泽和乔太太笑不出来,此次来白水村,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可是宝贝儿子在那儿坐着,若是惹恼了他,谁知道又闹出什么事来。

将憋着的气硬咽下去陪着笑脸,飞卿冷眼瞧着他们,这夫妻二人如此厚的脸皮,还有这陪笑脸的本事,在昌都无人能出其右,怪不得能赚下那么大家业,再看看乔安,他那三个姐姐皆不成器,他怎么就如此不同?难不成,是因为他整日与容十在一起,近朱者赤?想到容十,飞卿低了头,半个多月过去,他可是成亲了?想到此处,飞卿紧咬了唇。

又坐一会儿起身笑道,“麦叔父麦婶娘,这会儿都太平了,我离开这些日子,只怕家中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众人送了出来,麦母抹着眼泪,“你这孩子就是倔强,说走就走,九年前这样,如今还是,都二十二了,也该成亲了,别心气太高,对你好就行。”

飞卿点头答应着,麦父将她叫到一旁,严肃说道,“对方来头大,飞卿切不可任性鲁莽,大家慢慢筹谋,戚将军那儿也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既等了这么多年,不急在这一时?知道吗?”飞卿红了眼圈,“当年我是疑心过麦叔父的,住在白水村那两年,一直在悄悄留意,偷看过您的书信,偷听过您跟婶娘说话,知道离去前看到卖祖宅的契约,我方明白……”“不说这些了。”麦守义笑道,“飞卿一个小姑娘,倒难得有心,我和木县尉走得近,疑到我头上也属平常,当日很多人疑心过我。”

麦父麦母殷殷一番叮嘱,飞卿上了马挥别众人,一转头滴下泪来,路上行人稀少,索性放纵自己痛哭了一场,抹抹眼泪策马飞奔,风声过耳,不停想着乔仁泽说过的话。

当年木清泉亡故后,有两个过路人进了醉仙楼,乔仁泽恰好听到他们对话,其中一个说,“木清泉死了,我们可以给王爷交差了。”另一位道,“这次取人命,倒是大费周章,直接砍了不就得了。”另一位道,“他大小是个县尉,官人身份,若是无缘无故死了,官府总得立案追究,若是留下蛛丝马迹,就连累了王爷,这次做得滴水不漏,王爷定有重赏。”

就这样的一段话,再无其他线索,飞卿只想到向上去查,却没想到会与什么王爷扯上瓜葛,本朝王爷众多,是哪位王爷,更是一筹莫展。

难道此生复仇无望了?绝望中挥鞭更快,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要试上一试,回到昌都略作收拾就到京城去,王爷再多,我挨个打听过,总能找到线索。

因马儿跑得飞快,一个多时辰来到昌都城门外,容十正在那儿转圈,一脸的惶急与无奈,身旁岚烟劝道,“爷,这都三日了,不见飞卿姑娘的身影,只怕是离了昌都,再不会回来了。”容十摇头,“不会,飞卿的古琴还在呢,莺儿说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话一抬头,迎面一个人牵马而来,容十定定站住,石化了一般,呆呆望着飞卿,张张口想说什么,喉头哽着,一个字说不出来,艰难与裴家解了婚约跑去风月楼,却不见她的身影,只看到她备好的行装,这些日子夜不能寐,以为她不会回来了,以为再见不到她了。

☆、第46章 退亲

飞卿牵着马越过他去径直进了城门,容十跟着进去,二人一前一后,俱一言不发,飞卿进了风月楼,容十也跟了进来,飞卿回了屋中,容十也跟了进去,就听飞卿道,“我要沐浴换衣。”声音却不似以往冰冷,容十退出来靠墙站着,有句话,他非常想说与飞卿,正斟酌该如何开口。

当日容十得知与裴玉莲的亲事,跑回县衙对容夫人道,“母亲,与裴家的亲事退了吧。”容夫人气得发抖,指着他道,“跑去京城数月不归,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问父母亲安,张口就要退亲,这样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容十硬声道,“就这么定了。”

说着话就派人找了媒婆,说是要退亲,多给裴家些银子就是,媒婆看一看容夫人脸色,再想想裴家也不是好惹的人家,缩了脖子说道,“容公子,常言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老婆子不能去,也不敢去。”容十说一声好,咬牙道,“我自己与那裴家说去。”

正巧容知县从前衙回来,都听得清楚,板着脸进来对容十道,“不用你去,本县亲自前往。”容十感激涕零,摆出个嬉笑的神情来,容县令重重拍一下他头顶,“英渡啊,你此生若娶妻,非木飞卿不可,记住了吗?”容十笑容灿烂,“记住了,儿子一千一万个愿意。”

容夫人被父子两个一唱一和气得病倒,容知县到了裴府,只说是容十小时候已经订亲,这些年与岳家失散,正在多方寻找。裴家二老惹不起知县,心中不悦,嘴上只说道,“既是有了婚约,此事倒难办了。”

容知县言语间十分客气,并不住致歉,末了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了过来,裴老爷眼睛一亮,看向裴太太,裴太太瞪了他一眼,如今家中艰难,一千两怎么够?她家这老爷成日里只知假作清流万事不管,二儿子之前为主簿,本有些俸禄,今年被掳去官职,家中少了进项,他又因失意出去鬼混,不停伸手要银子,大儿子每次家信都称艰难,总觉年节时对上锋巴结不够,受尽了排挤,本指望那乔家,可乔家前几日将乔湘灵送了回来,并传了乔老爷的话,让三姑奶奶好生将养,别总去娘家惹是生非,裴太太疑心乔家嫌自家胃口太大,既说了这样不客气的话,只能暂时少些来往,家中还得哄着乔湘灵这棵摇钱树。

容知县笑笑,又拿出一张银票,裴太太假作为难接了过去,不想冲进一个人来,夺过那银票双手捧着毕恭毕敬还给了容知县,又毕恭毕敬说道,“知县大人,仲廉这些日子闭门思过真心悔改,可能复了他的主簿之职?”容知县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的妇人,摇头道,“来的路上,我本有这样的想法,论起来,他也没有大错,不过,刚刚经过一处青楼,他正搂着两个姑娘,一边调笑一边猜拳行令,毫无体统。”

乔湘灵咬了牙,心里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们家这些日子吃穿用度都指着我的嫁妆,你竟还敢出去喝花酒,从今日起,姑奶奶我一个铜钱都不给你。碍于容知县在场不便发作,只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婆母。

容知县将那两张银票又塞进裴太太手中,告辞而出,在门口被人堵住,一个姑娘满脸泪痕看着他,“知县大人,昌都街头巷尾都知道这门亲事,若退亲,我这脸也没处搁了,不如去死。”说着话就咬牙朝廊柱撞去,容知县吓一跳,跟着裴玉莲的丫头婆子忙一把拉住她,裴太太手中有了银子,不用再仰仗乔湘灵鼻息,匆匆出来劝慰自己女儿,还不忘狠狠回瞪乔湘灵一眼。

容知县看人好好的,匆匆忙忙走了,一边走着一边心想,竟然是这样的姑娘,好在没成,好在没成。

之后半月中,裴家不停反复,裴玉莲寻死觅活中大病一场,三日前容十忍无可忍,亲自带着几个泼皮到裴家一通打砸,又扔下五百两银子,这门亲事才算退了。

屋中飞卿唤一声英渡,打断了容十的思绪,抬脚进去时,飞卿递一盏茶给他,“可是有话要说?”容十接了茶过去,“裴家的亲事退了,我爹说,说……”飞卿看他支支吾吾,端起茶盏喝一口等着他,就听容十飞快说道,“我爹说,我此生除了飞卿,谁也不能娶。此言正合我意。”飞卿口中的茶喷了出来,直喷在容十脸上,容十伸出舌舔了舔,飞卿说声恶心。

容十嬉笑起来,“有了我爹的授意,日后我就住在这儿,不走了。”飞卿拿帕子过来为他擦擦脸,容十脸上笑容僵住,飞卿笑笑,“我这会儿忙一些,入夜了,你再过来。”喜悦染上双眸,容十道,“年前腊月二十三,飞卿说要我陪你吃饭,今日可是要补上?”

飞卿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一叹,说声不错,容十喜滋滋走了,好些日子没见着乔安,今日看看去,这小子也是的,知道我回来,也不来瞧瞧我,想来是被荞麦穗迷得神魂颠倒不想出门。来到乔府,却说是乔安去了白水村,已半月未归,容十一笑,这小子,自己家中不太平,到白水村躲清静去了。

这时墨砚笑嘻嘻跑了出来,笑对容十道,“今日大爷打发人传信来,正要派人去接,大爷大奶奶,老爷太太,得两辆马车。”容十一挑眉,“怎么?你们家老爷太太也去了白水村?”墨砚点头,“是啊是啊,前些日子我们大爷三步一叩到白水村,容公子竟没听说吗?”容十一把揪住墨砚衣领,咬牙道,“小子,怎么不知会爷一声,也好看热闹去。”

墨砚忙道,“想着找容公子去的,也好劝劝我家大爷,容公子不知道,我家大爷好生可怜。”容十嗤了一声,“演出这么大一出苦肉计,定是他犯了大错。”墨砚愤愤不平道,“才不是,犯错的是老爷太太,老爷和太太嫌弃大奶奶娘家门第低,一直想方设法要赶她走,太太怕大奶奶怀孕,每日给她喝浣花汤。”

容十诧异道,“竟这样狠毒?那他更得上演苦肉计了,荞麦穗跟他再好,他的岳父岳母肯定不让荞麦穗回来,想来二人都吃了不少苦头,等他们回来,我请他们喝酒,告诉他们在醉仙楼等着。”墨砚答应着去了,容十心想,看来飞卿到白水村去了,想到她不会离开昌都,心中更是喜悦,策马出了城门一口气登上山顶,站在山巅看着飞鸟不时掠过,不由撮唇长啸,啸声清越,直传到山下。

正好乔安和麦穗的马车经过,乔安对麦穗笑道,“好象是容十。”麦穗靠在他怀中嗯了一声,“他和飞卿姐姐,何时才能好?”乔安一根根数着她的手指头,“林掌柜一心复仇,只怕无意儿女私情。”麦穗探头亲他一口,“那,我们一起帮着飞卿姐姐。”乔安另一边脸伸过来,麦穗探头又是一口,乔安笑道,“一个是我的好友,一个是麦穗的姐姐,我们自然要帮,虽说名头听起来吓人,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且慢慢筹谋。”

进了昌都城门,墨砚带着马车直奔醉仙楼,进了楼上雅室,容十尚未来,二人要一壶清茶几碟果子等着,这茶喝着喝着就喝到了一处,唇对着唇正互相喂哺,门外有人啧啧两声,“荞麦穗这下轰都轰不走了,乔安这苦肉计值啊。”乔安臊得满脸通红,麦穗朝容十嗤笑道,“能施展苦肉计,那是我们家平安的本事,容十你也跟飞卿姐姐使些苦肉计,说不定她就服软了。”

容十喜笑颜开,“那倒不用,飞卿跟我说好了,入夜后让我去陪她吃饭。这会儿我就不吃了,喝几盏茶,你们两个吃,我请客。”乔安郑重对他提起飞卿之事,容十听了一拍桌子,“管他王爷皇帝,惹了我的飞卿,我豁出命去也要替她报仇。”乔安摇头,“鲁莽不行,只逞匹夫之勇也不行,容十要回去仔细问过容知县,麦穗给戚将军去信,我求助云舒姐姐,各方齐努力才行,容十去告诉飞卿,千万不能单枪匹马行动。”

容十点头,说是吃饭,三人没吃几口,都在悄悄谈论飞卿之事。

眼看到了黄昏,容十起身前往风月楼,进来的时候灯光初亮,莺儿正候着,径直请他进了飞卿房中,听到容十的脚步声,飞卿站起身来,她今日不若平日美艳,简单着了缥色短袄石榴红的罗裙,头发挽了松松的发髻,斜插一支乌木簪,脸上没施脂粉,通身上下素洁雅净,晕在微黄的光影中,若出岫的轻云一般静静站立着。

容十走进来看到这样的她,僵立在门口,呼吸一窒,手紧攥住了门边,飞卿望着他,她在回来的路上早已打定主意,不管那位王爷,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她唯一能用的不过是自己的姿色,她只求在堕落前将自己交付给容十,若是日后容十想起,只记着今日这个清清白白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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