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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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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转踢踏着双脚也发笑,“我初听到的时候和你一个想法,觉得那人一定是个伪君子,要开刀就先从他开始。你阿耶谋反的罪议是他提起的,他是始作俑者。”

莲灯问:“能确定是这些人么?”

转转道:“我也有点担心,毕竟人命关天的事,马虎不得。我曾经同你说过吧,我认识中书令尚定芳。那个老不修有意要纳我做妾,后来因要服他母亲的丧,不了了之了。商队离开长安时他扶灵南下,现在过去将近一年,他应该已经回来了。前两天我放心不下昙奴,一直陪在她身边,既然你来了,我也好抽身上北里。尚定芳寻花问柳不去勾栏,他在里坊有处别院。我去打探他何时出门,制造个巧遇,用我的美色迷惑他。他是朝中大员,从他嘴里证实,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莲灯听惯了她自吹自擂,她谈及自己的容貌,夸奖起来一向不遗余力。可毕竟是大事,中书令既然对她有别样的心思,那她出面实在犯险。莲灯细忖,“死了命官必然朝野震惊,到时候缉拿,头一个嫌疑就是你。”

转转哈哈一笑,“真要怕败露,把他杀了就是了。不过我料定他不敢吭声,朝中大事是机密,他随意宣扬出去,罪责比我更重,说不定会因此丢了乌纱帽,你觉得他会向大理寺供出我来么?”

她太通世故,却忽略了最直接的后果,“他明里不会将你怎么样,暗中就不好说了。也许会命人捉拿你,审问你受谁指使。再不济直接杀你灭口,永绝后患。”

这下转转笑不出来了,怔着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望着她,“那怎么办?我究竟该不该去找他?”

莲灯仍旧摇头,“另想别的办法吧,北里终究得去一趟。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年前无望只好等上元。我知道上元有三天放夜,到时候金吾驰禁,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转转数了数日子,“还有二十来天……你的面具做成了么?戴上让我看看吧。”

她窒了下,吞吞吐吐道:“我在神宫遇上点事,没能等到面具做成就出来了……仔细想想,有没有都不重要。上元唱百乐戏,胡女们都戴面纱,我打扮好混进去,不会引起怀疑的。”

转转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事,以至于苦等半月最后作罢,她不想说,她也不便追问,只是惆怅道:“我不会功夫,昙奴又成了这样,你现在连个帮手都没有,我有些担心。”

莲灯倒无所谓,不过昙奴的病势让她忧心如焚。她蹙眉回望神禾原方向,喃喃道:“再看两天吧,倘若没有好转,我就算负荆请罪,也一定要求国师治好昙奴。”

☆、第 20 章

谢三娘收了昙奴拿命换来的五百吊钱,自然要尽全力替人办事。转转委婉地表示一人之言不敢确信,谢三娘让她们扮成婢女侍立在一旁,酬唱的时候由她挑起话头,引同坐的郎君们随意议论,到底是与不是,请她们自行甄别。

话题当然是从丝绸之路开始,对大历的贸易极力赞扬一番,然后延伸到波斯楼兰。既然在安西都护府的辖界内打转,怎么能少了碎叶城?于是从现任都护谈到了百里济身上。

百里都护战功彪炳,谁也没有怀疑他的作战能力。可是他的罪名同样也令人唾弃,所以外界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说他狂妄自大的,有说他占城为王的。无论如何他的死已经成了定局,没有人敢质疑今上的决策,当初弹劾的人也就有了定国之功。

“煌煌天道,忠臣居多。如果没有几位相公力谏,如今的大历不知是什么光景。河西走廊那块肥肉,说不定早就归突厥所有了。万一陇右道失守,接下来就是灵州和长安。百里济是什么人?他老祖是开国皇帝亲封的神将军,打进中原熟门熟路,到时候就算北衙四军加上南衙十二卫,恐怕也对付不了他。”

百里济在他们嘴里是英勇有余忠诚不足的叛将,几个酸儒一唱一和时,转转唯恐莲灯按捺不住,几次偷眼看她反应。反正换了自己,有人敢这么唾骂她的父亲,她一定扑上去咬死他们。可是莲灯没有,她的眼底风平浪静,只是紧紧扣住了鸳鸯莲花银壶的壶耳,扣得十个指甲凝固了血色。

有时转转觉得她很可怜,没有父母的孤女,失怙的过程又那么惨烈,她有满心的恨,一点都不怨她。可有的时候她又觉得她一点都不需要别人同情,她有很强大的内心,强大到令人望而生畏。做一件事带着情绪化,往往会办砸。反倒是像她这样,心无旁骛地前进,就可以办得妥善圆满。

那几个人嘴里锄奸的相公终于被打探清了,正是谢三娘事先提供的名单。莲灯下了决心,那几个名字像摩崖石刻一样凿在她脑子里,她执壶又敬一圈酒,却行退出了青帐。

帐中暾暾的酒气醺人欲醉,帐外天高月小,空气清冽。她走到一株桃树下摘了障面,里坊很热闹,丝竹伴着调笑,不单撷彩苑,整个北里都蒸腾在紫醉金迷里。转转从里面追出来,笑嘻嘻道:“你看,一点都没错吧?其实当年的案子没有人认为里面有冤屈,所以经办的官员也用不着隐瞒,略加打听就全出来了。我原本以为有十个八个呢,没想到只有三个。你这么俊的功夫,一定像砍瓜切菜一样,把他们全收拾了。”

莲灯的思维和她不在一条线上,“我要先弄清他们的长相,摸清他们的行踪。接下来的事不必你参与,你在云头观里照顾昙奴,我一个人能够解决。”

转转知道她是怕连累她们,可是三个人相依为命,她不放心她们,她们也放心不下她。她搂了她的胳膊说:“北里我熟,只要他们到这里来,我都可以为你安排。”

莲灯携她往外走,笑了笑道:“就因为你都熟,我才不要你出面。你替我照看好昙奴,弗居这次的药似乎比先前的有用些,再看看情况吧,实在不行我想办法进太史局,弄到药引子,好给昙奴去病根。”

说到太史局,转转就想起放舟来,含羞带怯地拿肩拱了她一下,“可以请春官帮忙嘛,司天监不就隶属于太史局么。我上次托你替我打听的消息,打听得怎么样了?”

莲灯嘴角一抽,长长呃了声,“春官的名字叫放舟,二十五六岁年纪,幼时受国师收留,没有亲人,也没有妻房。”

转转抚掌道甚好,“也就是说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最喜欢这样的,和我们是一类人,没有三姑六婆,将来也少好些麻烦。”一边说一边搡她,“你同他提我了么?他对我印象怎么样?”

莲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放舟的话有几分真假暂且不能确定,他说和她有婚约,叫她怎么同转转交代?她想起这个就难受,什么狗脚婚约,无媒无凭的,做不得准。可是转转跟前她还是得提醒一下,“人心隔肚皮,光是长得俊不顶用。据我看春官心眼太多,不好应付,你若真对他有意,将来得了机会好好观察,然后再做定夺。至于他对你的印象……尽是东拉西扯,没听出什么端倪。”

转转怅然若失,“可见是个不为美色所惑的人啊!”好感又进一层。

莲灯落荒而逃,再也没敢同她继续这个话题。

次日她开始打探那位谏议大夫的一切,从住宅到平时活动的场所,甚至多从哪条路上经过都在掌握之中。连着跟上三天,终于等到个好机会,张家娘子要往蒲州省亲,张不疑送出城,带的人不多,两三个仆从,很容易解决。她挨在胡姬酒家的幌子后面暗暗咬牙,城中动手怕落人眼,还是跟到城外再行事更稳妥些。

平头辇往这里来了,她背过身避让开,正要提起厚毡蒙脸,不防一道人影遮挡住了阳光。她抬眼往上看,高坐马上的将军背后霞光万丈,见了她一笑,“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这不是太上神宫的贵客么!”

莲灯怔了下,不知他留意她多久了,不过看样子并未起疑,否则不会这时候来同她搭讪。她对他没有好感,他要寻衅倒没什么,可惜害她错过了好契机。她拿余光瞥了街头一眼,车辇越走越远,且不管能不能尽快打发他,既然被他撞上,张不疑暂且是动不得了。她有些懊丧,但不能发作,只得装作巧遇,拱手叫了声将军。

萧朝都四下打量,“上次同我交手的不在么?还有那个龟兹娘子呢?怎么只有你一人?”

莲灯应得很含糊,“的确只有我一人。将军找她们有事么?过所已经办好了,难道有哪里出了差池?”

他微微一笑,“倒也没什么事,上次神宫一别,昙奴说要与我再切磋的,我等了很久,没见她到北衙来寻我。现在遇上娘子,便向娘子打听打听,她人在哪里,约定是否算数?”

原来还惦记着那天的事,昙奴出手狠了些,刚开始胜他半招,就让他耿耿于怀到今天。看来大人物的官威是有了,气量却都小得可以,这位云麾将军是这样,太上神宫里的国师也是这样。

她说对不住,“昙奴近来身子不好,恐怕不能赴将军的约了。等她痊愈了吧,或是将军着急,我代她向将军讨教也可以。”

他听后眨了眨眼,西域来的女郎真不简单,一个个彪悍得叫人咋舌,打架这种事也可以代劳。不过他的本意倒并不在这上头,勒定马缰只管问:“她身子不好?染了风寒?请郎中没有?”

莲灯点了点头,“多谢将军关心,已经看过大夫了,我就是出来替她抓药的。”

他坐在马上半晌未语,隔了一会儿才道:“原以为能同她再战,可惜了。娘子刚才说她这程子一直病着么?要是郎中不济,我派个人过去给她诊脉吧。”

莲灯眯眼往上看,这份热心来得没道理。不过她要进太史局查卷宗,偷偷潜进去怕会遇上那些灵台郎,如果能够仗着他的身份走走人情,那事情就好办了。可是后面她要做的事避他惟恐不及,要不要和他扯上关系,还得再斟酌。

她复向他作揖,“将军的好意心领了,现在这位郎中的医术精湛,就算换人也未必管用。不瞒将军,昙奴病得很重,试了很多药都不见起色,我心里急得厉害。方子上的几味药大多配上了,只差最后一味,这几日一直在寻访,可惜遍寻不得。”

他哦了声,“是什么药,说不定本将能帮上忙。”

缘从何处起,说不清楚,会有各种千奇百怪的由头。萧朝都和昙奴是靠打出来,有种感情叫英雄惜英雄,他们之间就是这样。莲灯看得出他有心帮忙,但是不确定说出纯阳血会不会引发他的怀疑,便搪塞道:“将军莫问,市面上找不到。但我听说太史局的典库里有关于这味药的记档,可惜太史局等闲进不去,将军能否替我想想办法?”

萧朝都觉得蹊跷,“太史局由国师掌管,娘子既然同神宫有来往,要进去只需向国师说明,应当不难。”

她道是,“可将军忘了国师时常闭关,要见他并不容易。再说我们初到长安就多次麻烦神宫,现在离开了又折返,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她抿唇笑了笑,谦和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将军若能施援手,我等感激不尽。若是有难处便作罢,我大不了厚着脸皮再往神禾原走一趟,到底救昙奴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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